出门，要经过一段小路，原生态，我喜欢至极。是沙石路面，长不足300米，宽不足3米，入口不远处的右侧有一段沟渠，春天长菖蒲，冬日荻花飞扬。两边长许多树，蓊蓊郁郁的，槐树，樟树，红叶李，和一些不知道名字的。

小路少有人走动，偶有一两村民从屋后抄近道回村。这是一条幽静的路。说小路幽静，也不完全准确。这里，常有鸟雀啁啾，野兔飞奔，锦鸡漫步，就连野猪也过来凑热闹。那日晚归，小路黑黢黢的，只有天上几颗星星眨着眼睛。驱车向前，忽然，在车灯照着的路面上，一片黑乎乎的东西在移动，定睛细看，是野猪，不是一头，而是七八头，一头体型大的走在前面，想必是妈妈。这么晚，它们出来干什么？找寻食物吗？又找到了吗？我这人生性心软，不由替它们担心起来。车就这样缓缓地跟在野猪一家的身后，看着它们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一群幼猪仔簇拥在妈妈身边，慢悠悠在小路上走着，不慌张，不躲闪，这样的淡定从容是我没有预料到的，那一刻，我被深深震撼，忽而湿了眼眶。动物和人都一样啊，有妈的保护，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时已至十月末，小路两旁野生的火棘树，从头到脚披上了小红果，光华灼灼。晨起出门，它送我。下班回家，它迎我。火棘果实极小，形似山楂，十多粒果子聚成一簇，最多的达20多粒。一簇簇果子结在旁逸的枝条上，有的直接就从树干上探出小脸蛋。树的枝干也不粗壮，袅娜，带刺。细长的枝条交缠着，结了果子后，叶片也差不多落光了，红彤彤的果实覆在枝条上，一大片，一大片，扑进眼中来，阵势浩大。有几棵火棘树，缀满果实的枝条密密地向下披拂，迎面望去，如新娘顶着大红盖头，低眉垂目，羞答答，却美得惊艳。雨来了，润泽了红果子，浓烈中又平添了几分柔媚。经过这条小路，要拐三道弯才能抵达大路。左拐，是满目的红。右拐，还是满目的红。而后，就是绵延的火红，与你撞个满怀，小路两边都被它们占领，你的眼睛不晓得要看向哪一方才好，“目不暇接”这个词用在此处，最是恰当不过了吧。

是在春夏交替时节，小路两旁开一树一树的小花，色白，蕊黄，雪球似的花朵，息在叶片间，有暗香轻浮。如此晶莹如雪的花，叫什么名字呢？询问得知，原来它有个热情似火的学名，叫火棘，属蔷薇科，秋冬结红果。今年亦是出奇得很，许是小鸟衔来种子，许是风吹过来的，许是自身发达的根系伸展，无比强大的生命力，使得小路两边生出许多株火棘树，它们跟着田野的风，山间的雨一起长大，有的还没长到半人高，也急急地挂上果子，在清寒疏离的初冬给人带来温暖。火棘多生于山间、荒野，没有多少人去注意它，却不卑不亢，开花时，开花。结果时，结果。感叹于一草一木的真性情，不被人在意，却能活得自在。一如山里人家的小日子，不紧不慢，无聒无噪，虽是粗茶淡饭，倒也过得红火。想起每日下班，在果林场路边总会见到一对老人在悠然散步，身后安静地跟着条土狗。听人说，老人打年轻时就居住在这里，每日晨起闻鸟鸣，夜晚看繁星，菜园子里种果蔬，日子过得朴素而恬淡，如今孩子们都外出工作，他们依然在这里。

看过一个有关火棘的传说。很久以前，一支战败后弹尽粮绝的土家族士兵，饥肠辘辘奔至一座山下，见此山长满野树，树上挂无名红果，遂上山采摘，吃后精力倍增，最终取胜。为了感激野果的救难之恩，土家族人便把这种野果尊奉为“救兵粮”。美好的传说，叫人心怀感恩。抬眼，窗前花瓶里的一束火棘果，正红得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