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江县东南一隅,有一座平顶山,山顶的南边是陡岩峭壁,北面却坦荡如砥,西南边山脚下,沟壑众多,满坡的杂树长成茂密的森林,这里是人们春游登山的胜地。春天,站在山顶,放眼望去,满目绿荫,童年的记忆仿佛随着习习春风飘向山脚下的小山村,不远处的山坡上,有两户人家定居在这里,已有百余年。在这五户人家的南边有一处桃园,这里先后被称为桃岭大队、桃岭村,到如今的“桃花岭”皆以此得名。桃园中,有棵雄伟健壮的皂荚树,特别显眼。
皂荚树全身都是宝。木质坚硬,荚果溢汁可代替皂用,耐旱喜阳,易生于山谷之中。它的树皮呈褐色黝黑,这种黑肤色,正显示出经历风雨沧桑而锤炼出的一种壮实硬朗。我爱它的刚毅坚强、血气方刚,更爱它的心胸宽广,撑起高大的绿荫,犹如父慈母爱的怀抱,让人依偎。皂荚树吐蕊大约是五六月份,宽阔的树冠长满绿叶,散发出淡淡的香味,沁人心脾;有时候累了,我就靠着它休息一会,呼吸着树香进入梦乡。
皂荚树枝上长出很多坚硬锋利的刺,刺很长,这是它自我保护的利器。在我七八岁的时候,很想爬上树摸一摸树冠西边的大喜鹊窝,我的愿望很难实现,因为怕被它的刺给扎了。每当有很多鸟雀栖息在枝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我只能呆呆地在树底下感受着这些鸟雀欢唱的快乐。本来寂静的山村被这些精灵闹腾喧嚣起来,它们从一个枝头跳到另个枝头,好不快活。每当农耕季,大人们在生产队干农活,中午或傍晩忙碌回家,喜欢在皂荚树旁坐下来休息一下,唠叨着家里的柴米油盐,数落着孩子们的调皮捣蛋。
春天里的小山村鸟语花香,这时候的山谷像动物园一样,生机勃勃;夏天,这里是不透风的山谷,在酷暑难耐的天气,赤脚走在山里石子路上,像踩在灼热的钢块上,然而这里的孩子们从小就适应了山里火风的热情“烧烤”。越是炎热天气越是忙碌,大人们既要下田收割成熟的稻谷,又要栽插秧苗,是谓苦战“双抢”。我父母说:“你要好好读书,不念书,就要回家干‘双抢’”,他们把“双抢”比作“孙悟空过火焰山”来吓唬小孩。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后,我家分了七八亩田,在自家责任田里,我体验了四五年“双抢”,后来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能吃得饱穿得暖。
让我印象深刻的是读小学时候的一个暑假,同生产队很多小孩子一起,在水田里跑来跑去争抢着捡稻穗,浑身都被泥水打湿。从东方破晓到日落西山,当有人手里牵着水牛从山冲的羊肠小道往家里走的时候,说明劳作一天的父母及叔婶们已经收工了。我们是出生在农村的孩子,不仅知道农民生产粮食的含辛茹苦,更能体会“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劳作之累,我深切地感受到劳作之美深藏在我母亲那双布满老茧的手里。内心深处有一个小小的愿望,就是在劳动之余多读一点书,走出偏僻山村,开阔视野。
离开家乡,从懵懂少年到青春年华,从贫困山区走上乡镇干部岗位,每年三四月,我都要到生我养我的老宅走一走,虽然老房子不复存在,但我要寻找儿时记忆里的皂荚树。皂荚树深居山村的从容、坚韧、淡然,与祖祖辈辈住在这里的人们生活印迹如出一辙、交相辉映。春天,这棵皂荚树会长出鲜绿的嫩叶,吐蕊开花,以绿色的柔美进入我的视野;夏天,皂荚树树冠宽阔,叶密荫浓,骄阳从树叶的夹缝中透过,投向大地是一幅婆娑摇曳的倩影。漫步在树下,感受大自然的惬意清凉。春华秋实,皂荚树的枝头结出了沉甸甸的皂角,一串串灰褐色的皂角,长得很充实,昂立枝头,有一种初心绽放的喜悦。寒冬来临,门前的山塘已结冰,只见树的枝头仍有皂角飘荡。偶尔,有几个皂角从树枝上掉下来,我会小心翼翼地把它捡起来,心里想着,来年把皂荚里的种子种下,生长出小皂荚树,繁衍成一片郁郁葱葱的皂荚林。
皂荚树需要阳光、空气、水、土壤,人也是如此,我们要走向大自然,沐浴阳光,呼吸新鲜空气,用自己的双脚踩在大地上,接地气生力气长志气。有时夜里做梦,常梦到那棵皂荚树,早春三月,春寒料峭,时常夜间狂风大作,只听见树枝在大风中沙沙作响,宽阔的树冠随风翻卷,但树身依然挺拔,岿然不动,这是大自然给予了它强大的底气和力量。
我们要像这棵皂荚树一样,既有坚毅刚强、自强不息的性格,又有志存高远、担当作为的情怀。不怕天寒地冻,把根深深地扎于大地之中,树枝顽强地伸入高空;不为贫寒而气馁,不因贫瘠而自卑。只有初心不改,才能信心坚定。人生的境界是历练出来的,要想淡定、从容,就要像这株参天皂荚树一样,把自己的根深扎于泥土之中,拥有“坚挺不拔挡风雨,千锤百炼终成材”的气节。
离开家乡已三十多年,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不会忘记皂荚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