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练的我，在小区南门外的路边，时常看到几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坐在路牙上，面前摆放着几样时蔬。停下脚步的我好奇地走过去，但见韭菜嫩绿、青菜滴翠、黄瓜带刺，上面还沾着晶莹的露珠，不用说，准是起早从菜地里采来的。一位老太太见我对她面前的蔬菜感兴趣，忙问：“要不要来一点？自家种的，吃起来香着呢。”

我诧异道：“城里哪有种菜的地方呀？”老太太笑道：“城北有一块撂荒地，见荒着可惜，我们几位老太婆就商量着去种些菜，自家吃不了，就把多余的拿来卖。”闲聊中得知，这几位老太太为了照看孙儿孙女，从乡下来到城里，与泥土打了半辈子交道的她们怎能见得了泥土荒芜？在她们的眼中，钢筋水泥太过生硬太过冰冷，只有眼里装满泥土，脚上沾上泥巴，才能吃得香、睡得着。

自此，我开始细心地打量起身边的人，不经意间，发现一位老大爷提着一方便袋的细土走进电梯，说是要在阳台上插上几盆葱蒜。又见一位大婶拎回一只大喷壶，说是要给阳台上的一盆西红柿秧喷水，甚至在小区的一个角落，我还发现仅有桌面大小的一块泥地上，丛生着密密嫩嫩的小青菜。听小区物业人员讲，上次搞环境卫生大检查，他们发现不少老年人把铁锹、扁担、镰刀放在楼道里，甚至还在楼梯间码上一小堆整整齐齐的柴禾，物业人员想让他们把这些城里用不上的东西处理掉，别占用了公共空间。这些老人虽然知道这些东西在城里派不上用场，但心里丢不下，说看不到它们，心里就空荡荡的，很是失落。

小区的亭子里，每天傍晚总能看到一群老年人聚在一起，大声地说着农事，他们聊天的话题，随着节气的更替而变更。从乡下来到城里，眼前虽看不到庄稼，彻夜明亮的路灯迷离了月光和星光的路，但他们的双耳却能从不同的鸟鸣虫吟中准确地判断出节气，农时一到，虽然城里没有田地可供其耕种，但他们在心里照例不愿错过节令，栽秧、薅稻、施肥、收割、脱粒、扬场、晾晒、归仓，每一样农活，他们都要在心里做上一遍又一遍。要是在城里的某个角落看到一块荒芜着的泥土，他们就手痒心焦，取出从乡下带来的农具，像模像样地开垦起来，挖地、整墒、调沟，恨不得用手把一块块泥土碾碎。他们将用布包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种子，一粒粒撒进泥土后，就像把宝贝埋进土里一样，白天要跑去看几趟，晚上踩着月光还要去陪伴一会儿。种子发芽冒出绿叶后，他们跑得更勤了，浇水、施肥、培土、松根，忙得不亦乐乎，有时他们还蹲在地上翻看每一片叶子，生怕有坏虫埋伏在里面偷偷啃噬，时常忘了按时回去用餐，做儿女的劝道：“忙了大辈子的农活，好不容易到城里来享享清福，哪里还要再劳累筋骨？现在日子好了，不缺这几个买菜的钱。”老人连忙解释：“不是为了省钱，而是这把老骨头不干活就僵硬，浑身不舒坦，吃饭不香，睡得也不踏实。”听了老人的话，做儿女的就再也不拦阻了。

这些夹在城市角角落落的泥土，成了从乡下进城的老人们心中的伊甸园。已经不再需要从土里扒饭的他们，泥土却成了他们怀念乡村、宽解乡愁的最有效偏方，更是他们能留在城里的精神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