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夏,是不宜于静的。冬天,我们的心里像藏了一捧将要萌发希望的种子般,怀揣着蠢蠢欲动的想法,仿佛整天都在向外张望,哪里能静得下来呢?唯有秋天,是宜于静的。
入秋了,我想在这个秋天里试着让自己安静下来,如庭前的一地秋叶,如路旁的一丛茑萝,如风中的一痕瘦水,如秋阳下的一片斑斓山野,安静而又迷人。
在秋叶的静美里,我只想一个人远远地看着它们。看着它们在树上绚烂成风景,看着它们一片片地在空中随风而下,看着它们在晨雾中涂抹出一片如印象派绘画般朦胧模糊的色彩,也看着它们在自己的眼前落地,一片片地,那样轻,那样慢,仿佛想要极力地挽留住那一刻的时光。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人也能经历一片秋叶从树上轻轻落下的过程,会怎么样呢?他们会感叹坠落的轻盈,还是生命的短暂?他们会领悟过程的唯美,还是结果的凄凉?这些我是无从知晓的,大概每个人在不同的年龄,所感悟到的都不一样吧。
最终,树上的每一片叶子都会落下。而在秋天,总有一些树叶已经开始飘零。秋叶纷纷,是片片落叶的谢幕,总是不忍心去看的。秋天的夜里,听到外面风声渐大,听到风吹树叶发出哗哗的声音,心里总会一阵一阵地发紧,总会担心树上的叶子会日渐一日地稀疏起来。
秋叶静美,在于它作为一片叶子的趋于完美,也在于这种完美的短暂,在这个季节,我们应该珍惜树上树下的每一片叶子,我们该时时去看看它们。叶子落了,我们也该将那一片秋天的叶子留在记忆里,在记忆里将它画成一幅画,写成一首诗。树上的叶子,仿佛仍在继续某种使命般,有庄严相,也有神圣感,这是我在看见一棵树上最后一片叶子时所想到的。在一片秋叶上,寻找并留下一点可以让自己安静的理由,那是简单而又纯粹的理由。
到了白露,露水才有了点点的清凉,清凉的东西,总能让人安静下来。清晨,蹲在一块将成熟的晚稻田边,稻叶青中泛黄,我用手指轻触稻叶上的露珠,当露珠触碰到指尖时,点点的微凉是会传递的,如仲秋时节的风,吹拂在脸颊上,凉意明显而又真切。露水凉了,看上去才会是颗颗的晶莹,才像是凝露为珠的样子,才有玉润珠圆的质感,我喜欢露珠,大概只是喜欢秋天清晨那些露珠的清凉,喜欢阳光中露珠的晶莹安静,如一见倾心的初恋。
安静,有时是会让人分外伤感的,如秋日听雨。李清照在《声声慢·寻寻觅觅》中写道:“梧桐更兼风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而温庭筠则在他的《更漏子·玉炉香》中说:“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同是梧桐秋雨,李清照点点滴滴地听到了黄昏,黄昏时分雨还不停,作者的思念又怎能停得下来呢?清凉秋雨中,怎一个愁字了得。温庭筠一叶叶一声声地,从三更听到了天明,只听得更声更比漏声长,而那点点滴滴的一声声,听来竟是那样分明,那样清晰,在那样清凉的氛围里,一个人的雨声该是多么的安静。
这个秋天,我仿佛听见了他们的雨声,我默默地读着他们的句子,静静地听着他们的梧桐秋雨,心里竟是异常的安静。我想起前几天的午后,台风刚刚过境,午睡醒来,我看见办公室楼下的梧桐,一树的清新,也是一地的狼藉。没有看见风雨中的梧桐,总觉得有些遗憾,但也有一些庆幸,我庆幸自己还可以想象梧桐秋雨点点滴滴的诗意,在这清凉的诗意里,仍可以安安静静读一首诗,几句词,任静从中生。
入秋天凉,心宜生静,静静地享受这个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