簸箕炊,是广东省粤西的传统小吃,在我看来,簸箕炊绝对算得上老家茂名名列前茅的美食,受欢迎程度远在牛腩粉、粉卷之上。簸箕炊,属于籺的一种,主要是将磨成浆的米粉放在圆形簸箕中上锅蒸煮而成。蒸熟后,用小刀剐成格子状,淋上香油、芝麻与蒜蓉酱,入口细腻,弹性软滑,不会黏牙。个子不大,直径约二十厘米,由铝制簸箕定型的,有咸、甜两种,咸的为乳白色,甜的为棕褐色,是蔗糖的原色,在市面上,咸的居多,甜的少见。
簸箕炊在粤西各地区,调味稍有不同,有的加入橄榄菜调味,有的是纯生抽,甚至是拌辣椒酱。论品质,要数化州市笪桥镇的最为上乘。
笪桥镇的簸箕炊摊档不胜枚举,但同样的美食,出品却不尽相同。簸箕炊的本身相差不大,美味与否大多取决于酱料的调制。记得小时候,父亲带我常吃的一间是在笪桥市场的西南角,档主是六十多岁的爷爷,档口在路边,门面很小,只能并列排放两张折叠桌子,满员十人。别看它地方小,却总是挤得满满的。听人说,老爷爷卖簸箕炊已经有十几年了。当时我就觉得奇怪,老爷爷不像其他档主,他从来不吆喝,来吃的人却络绎不绝。客人来了,他又显得悠闲、不慌不忙,看到耐不住等待而离去的客人,也不挽留,现在想来是有一种“漫观云卷云舒”的淡然。后来才知道,老爷爷调制的酱料多了一道工序——“香油蒸煮”,烧滚的香油充分挥发了香气,泼在蒜蓉上,蒜的精华呼之欲出,与爆炒过的芝麻油香浑然一体,淋在簸箕炊上,香气扑鼻,不会感觉到油腻。
十几年前,一个簸箕炊卖两块五毛钱,算是贵的了,因为我上学一个星期家里才给二十块钱,交了伙食费后就剩不了几块钱了。不过,父亲看我嘴馋,还是常在赶集时带我去吃。一来二去,我们跟那老爷爷也混熟了,看到我们,他便捧过来大半个簸箕炊,是一块五的分量。老爷爷不吆喝,也不卖甜的,只卖咸味的,他的手似有鬼斧神工之妙,一刀剐下去,不偏不倚,不多不少,正好一块五的分量,让人心服口服。我问父亲:“一块五就这么多吗?”父亲点了点头:“就是这么多。”然后,我放心地用牙签一块块戳着簸箕炊往嘴里送,父亲在旁边叮嘱我:“慢点吃,慢点吃,等下我们买肉去。”我一边用手涂抹着嘴,一边咀嚼着,“嗯嗯”点头应付着。
簸箕炊的嘴瘾伴随了我很多时间。我读初中、高中、大学,只要是回家,我都会和父亲到笪桥尝尝童年的美味。后来,父亲离世了,我对簸箕炊的嘴瘾也没那么大了。如今,老家的集市已是焕然一新,卖簸箕炊的吆喝声依然此起彼落,只是原来老爷爷的簸箕炊摊档已经消失不见了。听人说,他的女儿继承了手艺,换了个地方卖簸箕炊,只是我懒得多走两步,匆匆买了猪肉就回家了。
小时候,人与故乡的联系是最紧密的,随着年岁愈长,与故乡便渐行渐远。这是社会的规律,也是时光使然,终有一天身边的亲人会离我们而去,我们不能左右时间,能做的只有珍惜当下。我出来工作后,渐渐明白了老爷爷剐一块五的分量只是“无他,惟手熟尔”,随着回家的次数渐少,便常常拎起关于簸箕炊的时光碎片,回忆起父亲那耐人寻味的回答:“就是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