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秋天,那场雨到底是从哪儿来的?我到现在也没有真正弄明白。我当然知道雨水是从天上落下来的,可天上无云不该下雨啊。云是老天爷的脸色,深色的云便是雨的先兆。老天爷脸色暗下来,八成是要下雨了。那天,下雨之前,天空青碧如洗,阳光普照大地,人的眼前真的是天地清明,乾坤朗朗。那个时候,谁也不会料到,一场暴雨即将到来。以至雨落下来了,我还不相信那真的是雨。听到雨打树叶的声音,起身站在窗前,将手伸出窗外,浸泡在阳光里,看到手心有一层积水,才匆忙收回手来,关上窗户。
那场雨来得非常迅猛。先是黄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敲击着地面。将地面砸得千疮百孔,浮尘如雾,在地面丛丛腾起,瞬间即被雨水熄灭。接着是筷子粗的雨柱斜插地面,抽打建筑物的外立面,建筑物上、地面上、树冠上,瞬间飘起雨烟。原本干燥的地面,多少能吸纳一些水分。天降小雨,雨水都被地面“吃”了。只因雨下得太急,地面来不及吸收雨水,越来越多的雨水便形成一摊逐渐深厚的积水。地面上的积水并不安安稳稳静待在原处深成一潭死水,水的生性是流动,积累在地面的雨水,急切地朝着几个可能的方向涌动,本能地往低处寻求出路。城市的大街小巷,一时间成为水流湍急的河流。街道上泡在雨水中缓缓移动的车辆,宛如几叶飘摇不定的小舟,让人心生担忧。
那场雨来得太突然,没有一点常规的前奏。天上没有乌云,没有雷鸣,没有闪电。人们没有得到一点点来自上天的明示,甚至暗示也没有,老天爷没有给出门在外的人们提醒做好防雨的准备。
街上的行人,少有人备有雨伞。偶尔有人随身带把伞,那还不是雨伞,是太阳伞。好看的太阳伞遮得住强烈的阳光,却阻挡不住雨水的不断穿透,尤其是猛烈的暴雨。被雨水浇湿了头发和衣衫的行人,纷纷离开街道,躲进路边店铺的廊檐下。
避雨的行人呼叫着奔跑。他们举止慌张,神情却不十分焦急,甚至还有某种少见的喜悦。突如其来的雨,给人带来不便甚至不小的麻烦,人们似乎对雨并无多少怨意,也不担心雨到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雨既然匆匆地来,便会匆匆地去。路边躲雨的人们,多作如是想。
时值秋后,早已过了“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的梅雨季,可那场雨极似梅雨。下雨前,阳光灿烂,下雨过程中,天上仍见有太阳,天空依旧碧蓝如洗。空中的雨水是透明的,遮盖不住高高在上的太阳。阳光下的雨点和雨柱,闪烁着银色的光芒。明亮的天空,闪光的雨水,构成一幅巨大的亮丽画面。这场雨,便有了超乎寻常的颜值,给人留下深刻的记忆。有阳光在,下再大的雨,可能人都觉得那并不是真的下雨,是老天爷高兴了跟人们开一个小小的玩笑吧,让人措手不及,这雨是不会没完没了下个不停的。人们情愿相信常识,有太阳在天上的时候,下雨只是一个偶然。
雨,果真是说停就停。粗大的雨柱细成雨丝,雨丝又收缩成雨点。雨点越来越小,越来越稀疏,稀疏到看不见。最后,从天顶上散发开来的只有阳光。沾染着雨水气息的阳光,触及人的肌肤,给人和煦的感觉。
实际上,那场雨下的时间并不短,足有两个小时。雨来得无中生有,雨去得渐行渐远,将有变成无。下雨的过程中,我一直在琢磨,这雨到底从何而来,又因何而去。雨消失得无影无踪时,阳光下的街道上,众多的太阳伞如花开放。推开临街的窗户,雨后的世界重又归于平和,仅有地面暂时留存着雨来过的痕迹。确认雨已走远,可我还是没弄明白,那场雨是从何而来的。
一场雨颠覆了我根深蒂固的观念,天上无云也会下雨。雨不一定来自空中的云层,雨有时候也可能直接来自阳光。雨停了,天上还是无云,只有阳光如故。我只好把那场雨理解为阳光雨,是阳光把一阵雨水从天上送到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