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至2003年,我供职于广州TUT公司。广州人有一点我很佩服,无论到哪里安营扎寨,公司都要求员工在驻地订阅广州和深圳的报纸。广州是总部所在地,根之所系,员工派到外地,一年半载的,每天读到广州的新闻、广州的信息,说不定哪一天就能用得着。
老板偶尔在工作之余,突然向你发问:常看《广州日报》吗?你若回答是,他也许进而追问,比如,“华南板块”有什么新楼盘上市?广州新机场建到什么程度?你若答不上来,他那张灿烂的脸,瞬间就会晴转阴。他也问过我,我的策略是坦诚相告:我对广州不熟,所以只看安徽人写的专栏文章。他不甚满意这样的回答,好在能理解,说是各取所需就好。
人在他乡,故土对我来说,仍然像一块磁铁,吸引着我。只要与安徽沾上边的,安徽的人,安徽的产品,安徽的信息,我都格外留意。当然,拜读安徽人写的文章,与其说是我的喜好,不如说是偏好。每天报纸一到,只要有安徽人的文章,不仅自己看,还推介给同事们。久而久之,若是有人先读到一篇安徽人的文章,就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跑来告诉我:有你们老乡的大作哩!
此间,透过《广州日报》和《深圳商报》这两家窗口,读到家乡人的散文,多半出自qhl、hb、tyx的笔下。以前对他们,有一爪半鳞的了解,境况似乎并不理想,但都很有才气,又勤奋。当时公司业务量大,人手不足,尤其缺笔杆子,便跟老板提议,能不能作为人才引进过来?老板说,找他们的文章我先拜读拜读。我就送过去qhl的两篇专栏文章,内中一篇写她奶奶听旧戏的往事,文字清丽。老板在中山大学教过《美学》,积学有素,读罢,给出四字评语:蕴藉逸人。我随后又把hb的《老字号》、tyx的《与中年男人谈情说爱》,从《广州日报》上剪下来,放到他的桌子上。一次他约我到上岛咖啡屋闲聊,说安徽还真是出文人。我说:阁下怎么忘了历史上有个桐城派?他恍然大悟,随即问道,联系得怎样了?
联系是联系了,然而人海茫茫,我始终获得不了他们确切的联络方式。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没办法,凡事讲缘分,不可强求。不过自此以后,我们公司那些做策划的,写文案的,甚至售楼的女孩子们,都成了他们的忠实读者。
我是副总,庶务多,一位新进公司的小女生,咸阳人,中文系毕业,不声不响地把我要看的文章剪贴好,除了知名的那几位的作品,没有印象的,只要标有“安徽”字样,也照样收集。我记得,有一个叫“翡冷翠”的女孩子,可能用的是笔名,以前没听说过,但明明标有“安徽”,就是她发现的。还有一次,2000年8月10日《南方周末》发了阜阳一位叫杨云标的文章,题为《纳粮四日记》,作者是地道的农民,文笔淳朴,却具有很强的震撼力。她把它剪了下来,我看了好几遍,乡村中发生的那些事,让我在遥远的地方,辗转反侧。
我被派往西安主事,时不时地,在《西安晚报》上碰到cxs和jy,读jy《走在流行的风中》,就知道他的目光已离开了扬州瘦马,投向更广阔的视域。cxs新作迭出,写的虽是身边小事,但放大开来,别是一番情趣。
说是“老乡”,其则素昧平生。除了jy,我给他寄过稿子,他给我寄过样报,其他人,连文墨交道都没打过。不知为何,人一离开故土,自然而然地就有了思乡之情,思念故土上生发出来的一草一木,尤其是生活在那里的人。文章是人的另一种生命形态,相隔万水千山,通过阅读,一种交往就在无声中开始了。这样,我虽身寄他乡,却始终没有被“独在异乡为异客”那样一种孤独情绪所感染。
我回到合肥后,才知道jb已在上海筑巢,移居过去,近年来他用本名“陶方宣”发了不少好文章;tyx花店不开了,进了一家报社;qhl渡江北上,到一家报社编副刊,版面焕然一新。而现在的我,绝少出门,无论看南方或本地报纸的副刊,也只有上网一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