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的小学在一座山上，除东边是平路外，三面都是下坡路。周围有很多参天古木，如青树、枫树、柏树和梧桐树等。而记忆最深刻的是西南路边的一株杨梅树。杨梅树有些大，小学生双手不能合抱。但树形奇怪，没多高就横出一根大枝条，粗壮平展，像一只伸出的大手一样。放学后，几个孩子总喜欢爬上去，骑坐在上面，双手抱住枝条，胆大的爬到摇摇晃晃的枝梢上，做几个冒险动作。杨梅树就像是现在公园的公益器材一样，被我们这群孩子玩耍着。

一天，我和几个同伴在玩的时候，同学阿光忽然叹了一口气。我问他有什么心事，他说：“要是能长出杨梅多好！”“杨梅你吃过？”当时，我没有尝过。但像听梅止渴的曹兵一样，馋涎不知不觉充溢了整个口腔。“是的，太好吃了。一口咬去，酸甜酸甜的汁液，就射向整个口腔，还鲜红鲜红地从口角流了出来。”一个周日，我走了五六里路，来到一个叫搭柱湾的地方，名义上是砍柴，其实是找杨梅。

我翻遍了整座山，终于在一个山坳里找到一株山杨梅树。这树主干粗大，枝桠很高。窄长的叶子中间闪烁着几个像纽扣一样的青果。是杨梅！我马上抖擞精神，爬了上去。先是摘了一个稍白透一点的。塞进嘴里，马上酸得闭上眼睛。籽大，果肉不多，果汁也少。但没多久，我适应了这种酸，吃了几个，其余能摘到的都装进了口袋。因一时高兴，爬下杨梅树时，滑了下来，粗布衣服被擦破了。

担一担柴回家，已是下午两点钟了。母亲一见到我非常生气。她说，担心死了，再不回来，就要到山里去找了。我把杨梅从口袋里拿出，想给母亲尝尝。母亲又大骂起来：“短命鬼，杨梅树很难爬，你不怕掉下来吗？”

“痨病了，这样青的果子去摘下来？”

“你看看，衣服又破了！这值得吗？”

不管她如何责骂，我总是傻笑着，不吭一声。

岁月如梭，我和阿光都长大了。随着生活的改善，杨梅不再是稀罕之物。每年，我都要买一些，吃一个饱。六月的一天，我碰到了阿光。他一直在做水果生意。我跟他提起小时候爬上杨梅树的事，他记忆犹新。 “那时，吃到一种好吃的就念念不忘。而到了现在，以前以为最好吃的杨梅，也不好吃了。杨梅金贵。成熟期恰好是在梅雨季节。雨下大了就容易掉落。就是不掉落，雨天摘下来，口感减了几分。有的看上去紫红色的，但外表软软的，细闻一下还有异味——这是腐烂的。有的还出虫，盐水一泡，一条条白胖的虫子就会出来……” 他说。

在自家摊位上，他给我挑选有一篮“东魁”杨梅。个个果大新鲜。回家后，竟没能全部吃掉。妻子便备了一只十斤装的玻璃瓶，买了一些高度烧酒，将杨梅浸泡起来。如今，没人品尝的杨梅酒还放在餐厅的酒柜里。杨梅土黄，酒色橙亮，仿佛能照亮以往的路，让我看到饥不择食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