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下忘言对紫茶,全胜羽客醉流霞。尘心洗尽兴难尽,一树蝉声片影斜。”这是唐代诗人钱起所作的《与赵莒茶宴》诗,诗中将主人以茶代酒的热情和宾主喝出如痴如醉的雅致可谓表现得淋漓尽致!是啊,对于具有悠久茶文化的中国人来说,闲暇时约三两知己,泡一壶香茗,对坐而品,“心超诸境外,兴在一杯中”,从而少了一分酒的狂放,多了一番茶的恬静,这何尝不是一种高雅而又有内涵的享受呢?
说到茶,在安徽人的心目中自然是黄山毛峰和猴魁等等。其实,无论是历史上还是在当下,庐江茶与之相比,不仅毫不逊色,甚至更胜一筹。庐江不仅盛产茶叶,追溯中华茶文化的渊源,还有几分朴素清雅的庐江茶在泛黄的书页中隐隐飘香呢!唐代茶学家陆羽在《茶经·七之事》中引用我国古代最早药学家桐君所著的《采药录》云:“西阳、武昌、庐江、晋陵好茗,皆东人作清茗。茗有饽,饮之宜人。”而所谓喝茶,喝的是用水泡出来的茶汁。明人张大复“八分之茶,遇十分之水,茶亦十分矣;八分之水,试十分之茶,茶只八分耳”的精典之论就告诉我们,好茶还需要有好水。而庐江不仅产好茗,也出好水。唐人张又新《煎茶水记》根据陆羽所品二十水中,列“庐州龙池山岭水第十”。这龙池山,即《大清一统志》所载的“擩山,在庐江县西三十五里。上有龙池,一名龙池山”。以此算来,庐江的茶文化传承起码已延续了一千二百多年。
论庐江好茗,当数邑西兰花茶为上品。所谓兰花茶,即采茶时节正值山中兰花盛开,茶叶吸附兰花香味而得名。但作为庐江人,庐江西部的汤池、柯坦等乡镇我都去过多次,却从没有机会进山溜达;平日里,我们喝的多是家乡特产茶,其中兰花茶也喝过不少,却没尝过用龙池水泡的茶是何味。大疫之后,一时兴起,像被钱锺书嘲笑的那样,吃了鸡蛋还老想着要“认识下蛋的母鸡”。应龙池山下好友之邀,带着几分好奇,借着明媚的春光,我首次步入这茶与水邂逅于一方的悠然秘境。令人久久难忘的是,好友特地用龙池山水泡上一壶刚做好的兰花茶,让我们在飘飘欲仙、尽享茶趣之余,更充分感受了春之气息,领略了春之魅力,久久沉浸于春的滋味中!
庐江西依大别山,境内峰峦叠嶂,连绵不绝,整个山区终年云雾缭绕,常见团团飞涌的游云,像一片片无处不渗透的白纱,时而横跨峰际,时而笼罩山谷,姿态万千。由于山势起伏较大,日照偏少,故而空气湿润且清新,十分适宜茶树的生长。山坡上阶梯式茶园相接于朦胧之间,烟雨幽径,彩绘出一幅幅撩人的仙境,让这几近原生态的世外桃源,既保留了原汁原味的山野气息,又不失人工妆点后别具一格的高雅风情。生长在这里漫山遍野的茶树,经松软潮湿土壤的长期孕育和温柔的春风吹拂,便恣意地展露新芽绿叶,将整个春意浓缩其中;在缭绕云雾的柔情呵护下,嫩叶尽情地释放馨香秀色,伴着兰花挥发出年轻活泼的淡淡香息,在空气中悠悠飘荡。置身其中,顿生温馨浪漫、恬静闲适、超凡脱俗之感!清乾隆进士陈大化之孙、道光中擢临海知县的陈克钰曾作诗赞曰:“路转西山闲坐望,连云峰际碧烟浮。”正是这优越的自然条件和原生态环境,才延续了这里悠久的产茶历史并造就了优越的茶叶品质。
龙池山坐落于这片崇山峻岭的南端,海拔498米。这里山高林密,空气清新,进入山区的人们已经大胆地摘下口罩,任呼吸自然圆润毫不刻意求之。路边的野花带着几分恣意任性绽放,为大地挥洒出一片斑斓色彩,既养眼又喂养灵魂;漫山春色令人回味唐诗与宋词的意境,在万紫千红里纵情想象生命中所有的华美。行至最高点,视角变成俯瞰。山下的水库,在微风的吹拂下,清波轻漾,水纹叠起,以致远山的倒影有些褶皱;山间茂密的丛林与层层叠叠的茶园相映成趣,美不胜收,每一步都赏心悦目,心旷神怡。茶园里,茶树绿得有些霸气,它们正饱吸日月之精华、蓄足山水之灵气,准备以最佳成品馈赠予人类;刚苏醒的蝴蝶穿梭于茶树与采茶人之间,在春风的旋律里翩翩起舞,仿佛为即将到来的丰收而欢欣。山顶有龙池,系天然形成,水涨不溢,久旱不涸。因池水由自然降水和地下泉水相融合,清澈见底,质量上乘,用其冲泡兰花茶,碧液中顿透阵阵幽香,随着袅袅上升的热气,闭眼闻一下,一股馨香慢慢从鼻孔沁入心田,一种回归大自然的朴实感便油然而生;张嘴呷一口,舌尖的苦涩在隐隐甘甜中一掠而过,取而代之的是四肢百骸有种说不出的轻松与快慰,令人顿生难以割舍之情!
明代邑人王如纶在他的诗中写道:“煮得新茶烧笋熟,薜萝花外大苏来。”能够引得苏东坡这样的大腕闻着茶香笋味而来,得感谢大自然对庐江这块神奇土地的恩赐,让其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各种优势!喝茶,在爱茶人心中有着无可替代的地位。懂茶的人,喝的是真心,因而讲究观其形,闻其香,赏其舞,品其味,悟其意,得其韵。然而,在如此博大精深的中华茶文化面前,回想自己平时喝茶的习惯,充其量只不过是梁实秋笔下的“牛饮茶汤”之“下焉者”,何谈“品茶”二字?但心中对春茶的那份执念,却是久久不能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