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文学的阆苑里,宋词是一块芬芳的苗圃,其姹紫嫣红和千姿百态,既能与唐诗争奇,也能与元曲斗艳。从源流来说,词是格律诗继续发展的产物,词在押韵、平仄方面和格律诗是相通的,词可以理解成更加多样化的格律诗。格律诗只有四种形式:五言绝句、七言绝句、五言律诗、七言律诗,但常用的词牌至少有几百个。问题来了,既然要求诗歌的音韵,继续写律诗就完了,干嘛要填词呢?
资料显示,宋朝政府和民间普遍都很富裕。宋朝又重文轻武,鼓励读书,给予知识分子优渥的待遇,“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便是皇帝亲笔的劝学诗。几朝皇帝下来,政府养了大量官员,他们并没有太多公务,俸禄却很高,宋朝的官俸是历朝最高的。冗官、冗费虽然长期困扰着宋朝,并成为两宋相继灭亡的制度因素,但在太平年间,社会还是一片繁荣富足,并自然而然地形成了追求享乐的社会氛围。
宋朝的餐饮业和娱乐业因此特别发达,在北宋张择端所绘的《清明上河图》中,表现饮食元素的场景比比皆是。长卷中至少可以看到四个沿街叫卖美食的,他们一手托着食盒,一手提着支架。至于路边、桥头、虹桥上……更是随处可见卖熟食的店铺及摊点,就连河里的豪华客船上也辟有专门的餐厅,厅内置有餐桌。当然,最瞩目的还是长卷结尾处的“孙羊店”,它是汴京(今开封)“七十二家正店”之一,酒店正面是华丽高大的彩楼欢门,上面扎满了绣球、花枝、凤凰等,看上去琳琅满目。
宋词就是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推陈出新的,它继承了“花间”余绪,每一个词牌就是一首曲子,宋词就相当于今天的流行歌曲。几百个词牌今天看起来挺多,但两宋三百多年,翻来覆去只有几百首曲子,听起来就很单调了。曲子不多,只能靠歌词取胜,所以宋代文人给歌伎写词蔚然成风。好词难得,歌伎对新词的需求却是始终存在的,卖词为生的文人应运而生,最知名的当属柳永。柳永基本上是歌伎养活的,死后也是歌伎集资为他办的后事。他的词在宋代流传极广,“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这也得归功于歌伎们的传播。柳永一生创作了大量慢词,将词大众化,是第一位对宋词进行全面革新的大词人。苏轼继承了柳永的革新成果,对宋词最具开拓之功,他彻底破除“诗尊词卑”的文学观,达到“无意不可入,无事不可言”的境界,从而确立了“词”在文学领域中的正统地位。
宋词,简洁、优美,充分发挥了汉字的审美潜能,“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即便是今天,读者依旧能在宋词中感受到写作者的思想情感、人生体悟和价值判断。从前慢。词人悠游的宋朝也是慢的,他们生活的况味隐伏在三两个词语里,吉光片羽,今天读来依旧意味无穷: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那时青荷(原名黄琼会)所著的《我见宋词多妩媚》(合肥工业大学出版社2021年11月第1版),是一本感受之书——“让我们以一朵花的衷肠,抑或以一朵云的缓慢,行走在最美的宋词里,静看世事浮沉,感受人生百态,回眸遇见欢喜,转角邂逅闲情。”
那时青荷自幼热爱诗词、熟读诗词,这种浸入骨子里的热爱让她的文字熨帖,水到渠成,有一种两小无猜似的自由与自在。她这样写李清照,“如果回忆有味道,多年之后,当她想起最初的相遇,想起那夺人心魄的时刻,心里应该还会拂过那日的轻风,回忆起那枝青梅的气息。那一抹娇羞,是心花簌簌,美妙的感觉在心底洇开,余味绵长又清甜,如酒的芬芳,如梦的动人。”(《李清照: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她这样写姜夔,“他曾经活过,爱过,落魄过,一生站在冷冷的风里,梅一样清瘦,月一样清冷。若问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当花瓣离开花朵,暗香残留,香消在风起雨后,无人来嗅……”(《姜夔;曾几番照我,梅边吹笛》)这是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懂得,带着写作者的情感和体温。似乎可以这样理解,“那时青荷”既是写作者自己,也是她笔下的一个个词人。
她见宋词多妩媚,料你见宋词亦如是。我所见的不是妩媚,而是一段段或旷达,或绮怨,或浪漫,或狎邪的世俗人生——这珍贵的人间,曾活过如此动人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