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寅年冬,疫情管控末期,我们小区给封了。之前似有预感,我采买蔬菜分量明显加大。在蔬菜品种选择上也与平时不同,多买保鲜期长的菜蔬,如胡萝卜、白萝卜、青萝卜、红萝卜,曾被超市收银员笑话:“你这是召集众多萝卜开会吧。”当然,不只买萝卜存萝卜,还有马铃薯、黄瓜、西红柿和辣椒,也常买常备。
几次想买大葱拿起又放下,它也是保鲜期较长的菜蔬。那种差不多一米长、擀面杖粗的白色圆杆,结结实实,毫不夸张地说,耄耋老人买菜回来,可以沿路拿它当拐棍呢。我吃大葱,都是在外面吃的,生吃,卷在煎饼里面吃的。身为南方人,一日三餐食米饭,不会做面食,与面食配伍的大葱,便难以进入我的菜篮子。小区封控前一日,我去超市买菜。买些萝卜、马铃薯和黄瓜后,顺手拿起一根大葱。看看大葱那层层包裹的圆柱体构造,陡然想起也是层层包裹的圆球形洋葱。洋葱是我家厨房的常客,怕它的冲劲,但还是念它对人身体好。就拿大葱当洋葱吧,它和洋葱一样耐久存放。于是我家厨房里偶来一位稀客,一根粗壮笔直的白色大葱。
其实,那天买菜回家,并没让大葱直接进厨房。一时还轮不到它上位,厨房里温度比较高,怕它受不了,便让它先到阳台上凉快凉快去。当然,去阳台上凉快的不止那根大葱,陆续买回来的各种萝卜,也都在阳台上待命。不记得是封控后第几天,将那根大葱请到厨房里。只记得,那天大葱仍是配角,它配不了煎饼就配豆腐干,做了一盘大葱炒干丝。封控在家,整天不出门,食用蔬菜自然不会大手大脚,比往常多有精打细算。一盘大葱炒干丝,仅用那根大葱杪子部分,切了圆杆的小半,余下大半又回到阳台上。
煎饼卷大葱,大葱是洗净切成丝放进去的。因为生食,能尝到它的原味。有点香,有点脆,还有点甜,口感挺好。陪同干丝下油锅后的大葱,也切成丝,却没生吃的味道好,香、脆、甜三元素仅剩一个,香。我们小区那次封控时间,最初定为五日,到第四天下午,突然提前放开。许多人家打开门第一件事是去菜市场,憋了几天不出门,想做点好吃的给自己补偿补偿。我没急于出门,阳台上还有存货。更主要的,我在想,当初决定小区封控,一定不会是随意而为,总有它充足的理由。能不出门,咱还是别出门吧。当天下午,没开门。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开了门,不乘电梯,趁无人时走消防通道下楼到垃圾房倒垃圾,未出小区门。到第五天,阳台上存货差不多用完,不得不出门采买。既然全面无条件放开,相信不会再封了。买菜策略有所调整,减量,吃多少买多少,不备存货。天天出门买菜,买回的菜蔬直接进厨房,无需再到阳台中转。腊月里天冷,屋里开了暖气,非必要不去阳台上吹冷风。
癸卯年,正月十四立春。随后几日,天气明显回暖。一日,清理阳台,发现还有一根大葱。这才想起,那根吃了杪子的大葱,还剩大半,遗忘在去年冬天里。走近躺在阳台一隅的大葱,发现它已不是去年冬天那根大葱。最明显变化是,失去杪子的大葱,重新长出杪子,一截碧绿的嫩芽。原本壮壮实实的浑圆杆子,变得松软起来,表皮有些发皱,与里面一层似乎有间隙,不像原来那么结实。居中捡起它,发现它轻飘飘的,不硬朗,也不再笔直,成为背部朝上的半边括弧。它晒不到阳光,也没人给它浇水,躺在空中的水泥地上更是无法接触土壤。靠着自身一点能量,靠着从空气中吸收有限的水分,那截被除根切杪的大葱活下来了,居然还发出新芽。它以自己有限的能力,表达出不负春光的愿望。
我被那半根大葱深深感动。它的新芽模样,让我想起水仙。恰好,阳台上有一只闲置的玻璃花瓶。拿起来灌上大半瓶水,将那出了新芽的大葱插进瓶里。我想试试,像养水仙那样,用清水养一棵大葱。不指望它像水仙那样开花,但希望看到它的嫩芽长成葱管,重新长成一棵完整的大葱。疫情过去,半根大葱插在花瓶里,它不开花也是美丽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