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久居斗室的城里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在这个春意盎然的时节偷几天清闲,到大自然中沐浴清新的空气、享受原生态更有情趣了。正如秦观所言:“清明天气醉游郎”。
众所周知,春节是在房子里过的节日,整天忙于应酬,显得有些局促与慌乱;端午是在繁忙中度过的,免不了有些敷衍和草率;中秋是在院子里过的节日,月中嫦娥让人平添些许忧愁。比较而言,在大自然中过的清明节,则最为开阔和欢畅,山岚缭绕、满目青翠、溪水潺潺,宛如轻盈美妙的乐曲,令人心旷神怡;而扫墓时慎终追远的感伤,恰似艺术的节制,反而增加了节日的内涵与意蕴。
其实,清明融节假于一体并非现代人发明。早在2000多年前,每逢清明时节,春暖花开、杨柳抽芽、万物生长,民间便留下两大习俗:一是始于唐、盛于宋的踏青郊游,并演绎成“郊外狂欢”。有杜牧的“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温庭筠《清明日》“清娥画扇中,春树郁金花。出犯繁华露,归穿弱柳风。”刘长卿的“风景清明后,云山睥睨前。百花如旧日,万井出新烟。”等唐诗为凭。到了宋代,清明诗词中充满了“旅游”,欧阳修咏“南国春半踏青时,风和闻马嘶”、吴惟信叹“梨花风起正清明,游子寻春半出城”、程颢唱“况是清明好天气,不妨游衍莫忘归”,宋孟元老史料笔记《东京梦华录》卷七“清明节”条谓:“四野如市,往往就芳树之下,或园囿之间,罗列杯盘,互相劝酬。”京城(开封)里的歌童舞女,遍布于各个园亭中,“抵暮而归”。而出城的轿子则以“杨柳杂花装簇顶上”,四边垂下来的柳枝遮映着轿门。二曰寒食上墓。是日倾城上冢,磕头敬香,以示不忘祖宗恩泽。正如明刘侗、于奕正史料笔记《帝京景物略》卷二“春场”条所述,男女扫墓……拜者、酹者、哭者、为墓除草填土者,焚楮(纸钱)锭次,以纸钱置坟头。但最后还是回到“哭笑无端,哀往而乐回”的套路上。由此可见,古代清明的“节”主要体现于上坟扫墓、缅怀故人,而“假”则表现为踏青郊游、放飞心情。
这里,既不是回味“清明不插柳,红颜成皓首”的民谚,也非考辨“祖坟冒青烟,子孙受庇护”的真伪,而是对如何做到清明过“节”度“假”两不误产生兴趣。近年来,舆论反复强调“节”的内涵,可“节”产生的“假”,多被人们用以旅游和睡觉,“假”的概念远大于“节”。缘何如此?其一,跟我们性格内敛有关。不喜欢张扬的中国人,往往处理不好仪式感的东西,认真起来就显得假。若不闻不问,群体性的冷酷便暴露无遗,如此处理也行不通;其二,与文化断裂脱不了干系。我国诸多历史悠久的节日,经历残酷断裂,水洗掉了一两代的记忆,没有一两代以上岁月的积淀,随便说说很难弥补;其三,任何“节”“假”都与经济杠杆相连。西方的圣诞、情人节,养活了多少上帝?其背后如果没有经济驱动、商机活跃,能有那么火?
由此可见, 因“气清景明,万物皆显”而得名的清明,或许能给我们一点启示,无论站立新坟或跪于旧墓前,点一柱香、烧几刀纸、放一串鞭炮、献几束花、摆一份果蔬供品等,然后闭着双眼,带着几分慎终追远的肃穆与感伤,在走近祖先、走近历史的时候,生与死的问题会蹦上脑门,哪怕受“祖坟冒青烟、子孙得护佑”的功利心驱使,也能从清明缭绕香火的幽香里,获取情感上的净化和心灵上的慰藉。同时,在扫墓过程中,金黄的油菜花、满山的红杜鹃、淙淙的溪水、百鸟的和鸣等又使我们“哀往而乐回”。清明节这样过,既过了节又度了假,这何尝不是节假日真正的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