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上草薰春盎盎,心中人隔路漫漫。疏风小圃宜莺粟,细雨新蔬采马兰。”读清人的这首诗句,眼前便浮现出孩童时在原野上采马兰的情景。只是经年以后,不知少时同采马兰的小伙伴们已是散落在何方。马兰是一种山野常见、非常普通的“草根”植物,春日初发时,人们采其嫩头入食,称之为马兰头。又有状其形色,称红梗菜、鸡儿菜、泥鳅菜等。因为马兰在田头、路边随处可见,入夏开淡紫的形似雏菊的花,又有人叫它田边菊、路边菊的。这些随性的称呼,像极我乡村童年中那些小伙伴们被父辈随口起的土掉渣的名字。
物资匮乏的年代,春日正是青黄不接,窘困人家都会在田野上采荠菜、马齿苋、野葱等野菜,用它来填补日子中那段空白的滋味。遍生的马兰自是人们掐取的欢喜。及至当下小康生活,那些填补穷困的马兰头等野菜,竟成了餐桌上的宠爱。寓居城市中的人们或是要在油腻之中寻一份清淡,或是要在灯红酒绿中寻觅那一份难得的春天的味道吧。
其实,马兰的美味古人早已知之。“离离幽草自成丛,过眼儿童采撷空。不知马兰入晨俎,何似燕麦摇春风。”陆游之诗即生动描述了宋时儿童采摘马兰头去做早餐的情景。明人赵楷在其著《百草镜》中说:“马兰气香,可作蔬。”清人王士雄在《随息居饮食谱》中也称马兰为“蔬中佳品,诸病可餐”。
明代有一首《马兰歌》则这样写道:“马兰不择地,丛生遍原麓。碧叶绿紫茎,三月春雨足。呼儿争采撷,盈筐更盈掬。微汤涌蟹眼,辛去甘自复。吴盐点轻膏,异器共衅熟。物俭人不争,因得骋所欲。不闻胶西守,饱餐赋杞菊。洵美草不滋,可以废粱肉。”诗中不但生动地描摹了马兰头碧叶紫茎的形态、采撷的景况,还记述了吃法,甚至夸赞其美味胜“粱肉”。
马兰头简单普遍的吃法是拌香干。新鲜的马兰头在开水里焯烫十几秒,用手挤干水分切成细末,再将香干剁成黄豆大小加入切好的马兰头中,添入盐、糖、香油拌匀即可。清香、清爽、开胃,是配餐佐酒之佳品。
而我记忆中母亲的酱炒马兰更是简单。油锅烧热,投入拍碎的蒜头煸香,将焯水变绿的细长马兰头入锅,加一勺蚕豆辣酱稍翻炒,即盛盘上桌。母亲的味道、春野的味道皆让我久久难忘。春日鲜嫩的马兰头,在母亲的手中还有多样的滋味。马兰头炒鸡蛋、马兰头包饺子、马兰头下豆腐汤,马兰头炒草虾……每一味都是母亲给我留下的春天的记忆、亲情的记忆。
马兰之美味,一直受到美食家的青睐。清人袁枚将其记入《随园食单》,写道:“马兰头,摘取嫩者,醋合笋拌食,油腻后食之,可以醒脾。”汪曾祺则描写他的祖母“每于夏天摘肥嫩的马兰头晾干,过年时作馅包包子。她是吃长斋的,这种包子只有她一个人吃。我有时从她的盘子里拿一个,蘸了香油吃,挺香。”
所谓“莫待无花空折枝”,趁大好春光,马兰正嫩,且啖一口来自原野美味,也让我们倍加珍惜过隙白驹般的韶华。于是又想起儿时的一首《马兰开花》童谣:“一二三四五六七,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 二八二九三十一……”歌声中,母亲臂挎竹篮,领着我一起在芳草萋萋的山冈上采撷马兰头的情景,历历在目,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