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指算来,离开老家老屋整整四十年了!当年铆足劲要看外面的世界,而今对家乡的思念越来越深。老家的老屋坐落在巢湖北岸有书香小镇之誉的黄麓镇九疃村。老屋三间两厢,两厢与门头自然形成一个四水归堂的院井。院井是要有的,这是先祖们祈望聚敛肥水与财源的一种象征。屋后另盖了两间,与正屋相连,形成了一个院落。院落不大,可纳凉,可晒太阳,还可种花木,作用可不小呢。
房子是用来住的。我觉得此话虽意在打压炒房客,但同时也说出了房子本身的特性。房子有人住,才会有人气,生机才会升腾,不住,它就像一台机器搁在那儿,要不了多久,就会生锈。老屋自从父母先后大去以后,闲置在那里。近些年,屋顶有的地方不经意间开始漏雨了,一面墙体也出现了裂痕,还有大门与院门因常年受风雨侵蚀,斑剥不堪,下面边角处也大多缺损了。老家的习俗,与别处应该没有太大的差别,做房子最讲究的就是“ 门头 ”了:门头要高,还要大,它所承载的常常是一个家族的人丁兴旺与发达。我虽对此不去多想它,但老屋的现状多少让人心里有些不安。故此,和家人商量,不管老家农村将来如何规划与走向,不能让老屋破败下去,更不要在村中自然消失。要知道,没有父母在的故乡,我们只是故乡的一位游客;没有老屋在的故乡,我们就是故乡的一位流浪汉了!眼下要做的,就是在老屋原来的基础上进行翻新,把它修好,常回家看看。
记得儿时,老屋旁一块不大的园子,四周用土墙围了起来。园子里常常种些应时的菜蔬;春夏之际,拐角处也不时地会冒出一些莫名的杂草,一片青绿。这大抵就是鲁迅笔下油蛉低唱和蛐蛐儿弹琴的地方吧。当然也是小伙伴们经常翻着墙头出没的去处——为了捉到一只心爱而又可斗狠的蛐蛐儿。
印象最深的还是,先祖们不知何年何月在园子里栽下的一株杏树与一株桃树,结的果子能吃实惠不用说,早春二月,粉红的杏花与桃花次第绽放,黄莺与蝴蝶追逐翻飞,这种美艳与热闹,给平时寂静的灰色村巷增色不少。诗人吟唱的“红杏枝头春意闹”“家家门巷尽成春”,在这里活灵活现地一一呈现。当然,也有“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的无奈!一夜风雨过后,第二天清晨满巷子的泥泞积着雨水,雨水伴着花瓣,活脱脱的一幅花飞花谢、落红满地暮春图。
值得一提的是,老屋后院后来父母栽植的一株桂花树,为趋光,出奇地疯长与繁盛。八月里,一树桂花,满屋飘香。我和施工的工人们叮嘱,这次后屋与后院地面要进行改造,树需挪动,但要注意让它存活下来。有道是桂花要等贵人到,贵客到来桂花开。试想,花开时节,邀三五好友来这里谈天说地,吃茶衔杯,有此一景,应该算是很有礼仪感的了。与桂树相对另端一簇萧疏翠绿的天竹也要设法保护好。它不惧霜雪,四季常青,在老家被视为吉祥树。可以想见,父母当年选择它们栽培在后院,一定是有其深意的。至于老屋里的家具,尤其是那些父母曾经用过的光滑而又似乎留有体温的犁耙等各式农具,现在根本派不上用场了,但一定要挑选一些永久存放在老屋——它们记载了先辈们的辛劳,它们是这座老屋历史的见证者!
一切都那么真真切切,养我育我的老屋,温暖感和归属感,是其他任何地方无法比拟、不可替代的。回到老屋,父母往日里含辛茹苦的养育之恩、临行前千叮万嘱的牵挂之情与起早贪黑的劳作之形会立即浮现在眼前;儿时与伙伴们嬉戏玩耍的场景也会如影随形般不时闪现出来!
老屋修缮接近尾声,我忽然想起厅堂墙面上似乎缺少了什么。思忖了半天,陶渊明写的“孟夏草木长,绕屋树扶疏。众鸟欣有托,吾亦爱吾庐。既耕亦已种,时还读我书……欢言酌春酒,摘我园中蔬……”最恰切,最能体现屋主此时此境的心性。故不计工拙,写下它们装裱后张挂在客厅,了却了一桩心愿。
老家的这座老屋,与其说是一座住宅,一处居所,毋宁确切地说,它是父母用汗水和心血凝聚而成留给儿孙们用来遮挡人生风雨的永存的精神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