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间,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和堂姐夫李老三互动一下。堂姐夫大名叫李庭,因排行老三,大家都喜欢叫他李老三,他自己也喜欢以李老三“名号”示人。李老三今年快六十岁,不抽烟不喝酒,身体壮得像头牛。前十几年的日子过得很紧巴。生了四个女儿,想要个儿子就是来不了,一气之下脱离“超生游击队”。
原本一直以为没有儿子,在农村矮人一等,哪知这几个女儿个个争气。尤其二女儿最厉害,学习成绩好,拿到硕士学位后,在上海成家立业。小两口在大上海某科研机构工作,有了孩子后,就急着请外公外婆来帮忙了,远在北方的男方父母指望不上。堂姐夫和堂姐只好关掉街上的油坊,堂姐夫也放下“李老三油坊”老板身段,摇身一变,就成了上海市闵行区某小区的“老爷叔”。
老两口除了完成带孩子、买菜烧饭、做家务等主业外,耐不住寂寞又好动的堂姐夫报名进了老年大学,说是要用知识武装自己的脑袋瓜子。进了器乐培训班,先是学二胡,后来又学吉他、电子琴。没有正经上过学的李老三还真有天赋和毅力,学习能力还真棒。最初,二胡拉得像锯木头似的,吉他弹得像弹棉花似的,电子琴也弹得像铜匠敲铁皮叮叮当当的,结果一个月下来,就弹得有模有样了,美妙的乐曲从他那粗壮的指头间流淌出来,开心的笑容在他脸上每一道皱纹之间绽放。
这些,都是我从他的抖音上掌握的动态信息。
随着“李老三油炸厂”网名出现,堂姐夫逐渐成了“抖音达人”。每发一个抖音,就像招蝶的鲜花一样,都能诱来一批批小红心或是一排排翘起的大拇指;在评论区也总是一片热议,有欢呼的,有鼓励的,有调侃的,也有唱洋腔的。
此时常常“出镜”的堂姐夫一改昔日“老农民”形象,打扮得还真有点艺术范儿。身穿着白村衫,头戴黑礼帽,鼻梁上架起了黑框眼镜,面对镜头,优雅地拉起二胡,伴着节奏,摇头晃脑,沉醉在自己演绎的美妙音乐之中。李老三的气质也发生了较大的变化,原本黝黑的皮肤也变白了,原本不加修饰的胡须修剪成仅在下巴颌上分布一缕,大上海“老柯勒”派头十足。要不是乡音难改,浓郁的“湖北腔”暴露出其外地人身份,谁能说他是暂住上海的农村大叔呢?就这样,我们几乎每天都能在抖音上见面了。有时还私聊一番。视频里的堂姐夫红光满面,幸福感满满。
我真的为这个堂姐夫感到高兴。女儿们都大了,赶上好时代,自己也要重新开启新生活。油坊早也不打算干了,原本总是开一个电动三轮出行,后来也学会了开车,驾驶着自己的“雪佛兰”在宣城与南京、上海之间幸福地奔驰着。
然而,没想堂姐夫的幸福“乐章”因突降疫情而发生了“变奏曲”。堂姐夫加入小区志愿者队伍,穿着“大白”防护服,他那健壮的体格发挥了独特的优势,干起上下货、搬运等重活儿,他比一般年轻人都强。“李老三”又成为志愿者中的活跃分子,社区干部的得力帮手,还被推举为小队长,带领“部属们”不分昼夜忙碌着,不仅不感到累,还找到不少新的乐趣。
经过了疫情,堂姐夫李老三似乎也变得更通透了。他的抖音内容也变得丰富多彩起来。有谈人生的,有聊养老、养生的,有论存钱买房的,还有闲扯婆媳、夫妻关系的,最可乐的还有装丑、作怪搞笑的。疫情结束后,堂姐夫总结了体会:“大上海好是好,但农村的窝,还是要保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