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我们家就开始备年货了。香肠是年食里的人气担当。有人喜欢代加工的香肠,我只认准奶奶手工制作出来的味道。她将精选的五花肉去皮后切丁剁碎,将葱姜蒜末、细盐白糖、白酒以及特制豉味酱料放入盆钵中,然后加入碎肉搅拌均匀,用温水灌洗粉肠衣后排干水分,再将拌料灌入肠衣内,接着用针板给肠身“打”针,按照特定长度打草结绳。末了,将结好绳的湿肠挂到竹竿上,根据风量、日照等实际情况晾晒一周左右。
做腊味是我家迎年的一桩大事。冬至节气过后,我们去乡下买来猪、鸭、鱼。将花椒、八角、盐粒放在锅里,小火慢炒,炒出香味后,待晾凉,再将炒过的盐抹在肉上。擦盐要匀,厚薄要恰到好处。盐擦得太厚,味道齁咸,影响口感;太薄肉又不容易腌透而致变质腐烂。接下来,将这擦过盐的肉块铺在缸里,洒上高度白酒提香增味。三天后翻一下缸,让腌料渗进食材的每一块肌理。选个晴天,从缸中捞起一串串腊味,让它们重见天日。我们闻着油裹酒浸的味道,脸上漾满了丰年日子的心满意足。腊味在风与阳光中转化着,释放浓香。这些被时间二次制造出来的食物,既是中国年俗的景观,也是中国人承袭的节庆民风。腊味里弥漫着年的气息,洋溢着中国传统生活的朴素与悠然。万物生长靠太阳,两天以后,肉僵了面皮、鱼身一寸寸变干。在明丽阳光的照耀下,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析出一层层油,浸得肥肉成了半透明的黄玉色;大块的鸭油顺着肥美的鸭腿慢慢往下滑;粉色的鱼肉如同少女般羞涩,不苟言笑却又温情脉脉。一日下班回家,楼上热心的邻居告诉我,我家晒的咸货引来长翅膀的“贼匪”飞至啄食,我跟邻居打趣着说:“看来鸟雀过年也要加餐。”
圆子意为“团圆美满”,我家爱做糯米圆子。煮糯米时煮硬一点,搁温热备用。拌上姜末,添一点生抽、盐。左右两手半握,来回换手,把圆子团在指腹中间滚圆,菜籽油烧开后,将圆子滚下油锅,“哧”的一声,热闹欢腾。在里屋看电视的孩子抗拒不了诱惑,跑到灶台前找我要一个圆子吃。圆子很烫,她边吃边吹,说道:“圆子的味道第一遍最好,外皮嘎嘣脆,内仁绵密。”
还有蛋饺也是年食里的“压轴菜”。我找出家里的一个长把汤勺,煎之前先在勺底抹一点猪油,防止扒勺子。将调好的金灿灿蛋液倒在勺子上,看着蛋液均匀地涂满铁勺的内壁,不多一点,不缺一角,用手腕的巧力微微一转,放在炉上加热一小会,勺子底部的蛋液渐渐凝结成赤黄色,填入内馅,用未完全凝固的蛋液的粘性将其自然封口,饺子就成了。在蒸蛋饺前,淋上高汤提味。
过年的大菜都备好了,还需准备些零食。我来到炒货店,只见红薯片大而薄,表面泛起蜜一样的金黄,甜滋滋脆生生;瓜子迸发出柴火烘炒的焦香与粗盐自然的咸香;芝麻花生糖被切得规规整整,细细密密的黑芝麻粒蹦跶出白白胖胖的花生仁;鲜红滚圆的山楂球上裹着星星点点的糖霜,像漫天雪花肆意洒落,嫣然可爱。这些简单的食材经过一番妙手巧制,裹挟着万千风味,被辐辏安放在了这间小小的店里,热烈而盛大。
逛到水果店,觉得在众多果品中桔子是活泼泼、俏生生的一抹。灿烂明亮的橙黄桔皮,包裹着丰沛充盈的果肉,顶头还俏皮地缀着两三片绿意深深的叶子,这浑身上下充溢的盎然气息,撩拨得我们非捧走几只带回家不可。过年一定要甜甜蜜蜜,开开心心的。桔子也寓意着新年大吉大利,而且它的价格还很亲民,我毫不犹豫地买了一袋。
奶奶做的香肠,我做的腊肉、圆子、蛋饺,去街上买的水果和炒货,这年食也蛮丰富的,看来这是要过大年的节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