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天，城被香味弥漫了。是爆炸般的桂花香。霸气的桂花香，赶走杂陈的气味，想躲也躲不了，可又有谁去躲避这养心润肺的香味呢？桂花成景，桂花的香味是景中景。城中人喜爱桂花，公家人在路旁、公园植桂，私家人也不放弃，房前、屋后、庭院栽桂，一不小心让桂花的香“泛滥”了，满城桂花“疯狂”飘香。

早晨，孙子上上拉我去小区溜达，没走多远就被“桂花雨”吸引了，一株丹桂随风滴落花语，地被染上一层，树上的花随风而落，我和上上刻意立于树下，让丹桂的花和香淋了个透湿。上上拣花，说要做桂花糖。上上先是一粒粒拣，之后成把抓。“香烟洋火桂花糖”这吆喝声早消失了，但上上还知桂花糖，很是有趣。桂花生命力强，桂花糖自然是消失不了。今年的桂花因干旱推迟了盛开，应是两次的花事一起来了，便开得“张牙舞爪”，狂妄得不知前后，连低低的树干上，也挤出了或金或银的花朵。上上有些管不住手了，从树干上摘取花朵，还美其名曰，是摘，不是折。摘桂和折桂是有区别的，攀枝折桂，是折而不是摘。我随上上的童心走远，跟着上上，倒是拾取了自己的童心。

国人大爱桂花，文人们渲染得多，也不知出了多少美文妙句。但较有趣的是，故土有许多用树命名的村落，如柏树郢、松树郢、栀花树郢等等，用桂树为地名的却鲜见。为什么？估计桂花树普遍，不论贫富，哪个郢子的桂花树不曾在秋天飘过桂香？连月亮上也要植一株虚拟的桂花树，抬头天上见，低头水里游。桂花成了一种情结，结在人们的心中久久存留。故土有一处上万亩的园林基地，我不止一次流连过，这里生产苗木，桂花苗大片大片生长。记得我问过嫁接桂树的花农，一天能嫁接多少棵？答曰：手熟的上千棵，一般般的不少于八百。这些经嫁接而长成的桂花树都是要进城的，如此多的桂花进城，花季里的香不爆棚才怪。

桂花树是边开花边蹿高的，头年嫁接，第二年拇指粗细即开花，并且要一直开下去，开到老，这老可是百年千年的事。我见过故土一称为王的桂花树，是当年一淮军圩堡的主人手植的，据今百年有余了，这桂花粗壮有规模，树冠足阴蔽半亩地，花开时分，整棵树只见花不见叶，香气足足笼罩十里方圆。老树新花，美美的。这淮军圩堡有个好玩的名字，鸽子笼。鸽子笼里长着百年桂花树，想来也萦绕过鸽子的翅膀、鸽子扑扇出的哨声儿。桂花的香有古意，古意是从土地深处涌现出来的，这香味无须用形容词来修饰，她是天然的、毫不做作的。过去的乡村，爱美的女子用桂花油抹头，把香顶在头上，宣示一种天然的味道。桂花的香还在舌尖上跳跃，桂花糖、桂花茶、桂花酒，尤其是桂花汤圆，从南吃到北，从东吃到西。小时我吃过一种面点，叫麻饼，麻饼里有整朵的桂花，我总是把它挑出来，舍不得吃，放在枕边，夜里静静地吸取它的香味，让它浸淫梦乡。

下午去看望妈，妈坐在秋阳下，似是在守望秋天。我问妈可冷，妈回我，桂花好香。妈间接地回答了我冷暖的事。有桂香陪伴，不冷的。妈又说：桂花都快落了，今年的桂花开得好。人闲桂花落，妈退休多年，算是个闲人了，但妈舍不得桂花的香味，不知疲倦得吸取桂香，桂香养生又养心。推着轮椅让妈在桂树下小走，妈腿脚不灵便，在桂树下总是要停下，反复仰望米状的桂花，欲言又止。我知道，当年在农村耕作，妈栽过桂花树，给我包过桂花汤圆，也用桂花树抹过一头的秀发，可如今老人家已是满头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