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为什么那么“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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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为什么那么“拽”?

三国魏王肃注《孔子家语》(清刻本)(图源:视觉中国)
 

当政者沉迷美色,走人。与君王谈论治国理政,君王心不在焉,抬头看天上飞鸟,走人。君王跟美女同乘一车,把自己这个大学问家撂在另一驾马车上,走人。走人,走人……周游列国,颠沛流离,但是一言不合,恕不奉陪。这就是孔子。

中国有文字记载的历史3600多年了,历朝历代,什么硬骨头都见过,但是从来没有看到另一个比孔子更“拽”的人了。而后世有那么多硬骨头,基本都是在效仿孔子的“拽”。 ■ 据《南风窗》 李少威/文

他为什么那么“拽”?

孔子有很多封号,粗略统计,从鲁哀公的“尼父”,到清朝顺治皇帝的“至圣先师”,15个帝王给过他16个封号。表述不同,但说的意思都是两个。一个是孔子很厉害,是“圣人”,另一个是我们要以他为师,即“先师”。“圣人”不是封号,孔子活着的时候,就被称为“圣人”。如孔子在卫国,他的弟子冉求就对鲁国的季孙氏说:“国有圣人而不能用,欲以求治,是犹却步而欲求及前人,不可得已。”也就是说,在当时,其实全中国都知道孔子很厉害,不管是国君、大夫还是反叛者都承认,他的学问道德,都臻于人的最高境界。

在孔子之前,没有一个人掌握过这种高深莫测的系统化的学问。人们知道他很厉害,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厉害。他的学问究竟是哪里来的,孔子自己没有说清楚过,他的徒弟们也不知道,当时的权力阶级也感到很惊诧。卫国的公孙朝就问过孔子的徒弟子贡:“仲尼焉学?”子贡曰:“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子贡的意思是,学问没有消失,它藏在人身上,孔子“无常师”,从无数人的身上学到这些学问。

这可能是实情,孔子就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他也曾向郯子、苌弘、老聃、师襄问学,但这些都不足以构成系统性学问源头的解释。

孔子究竟有什么高深学问,让他年纪轻轻就负有如此盛名呢?

这个人,“述而不作”,相当于只讲课不写文章,也不出版书籍。我们今天了解的孔子学问,主要是徒弟们的回忆、记录,大多是只言片语;徒子徒孙们又根据孔子教诲,做出进一步的阐述和发展,但其中哪些是原汁原味的内容,则很难获知,更遑论系统性。无法展开来说,但我们可以从逻辑上一窥其要。“吾道一以贯之,忠恕而已矣。”“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孔子的学问最简洁的表述,就是“道”。“道”用今天的话说,大致上可以理解为宇宙运行的普遍真理,也就是自然法则。

道与德是共生关系。道是自然法则,是最高的规律。在基督教,是上帝,在佛教,是法,但是孔子不相信人格化的神,不认为这种最高规律是一种意志的结果,它只是自在的、不可违逆的法则,也可以叫做“天”,或者合起来称为“天道”。

“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世间一切,都遵从天的意志,自然和谐地运转。每一种物质,每一个人,处在不同位置,但都在天道的控制之下。回应天道的方式有别,但又都是既定的,做对了的情况只有一种。这种各别的又既定的顺应天道的方式,就是德。

德是道的无数化身,是和道相契合的。如果都不偏离各自的德,一个系统就运转良好,一旦偏离,就会混乱,比如水德向下,要是水往上流岂不就乱套了?折射到人类社会也是一样的道理,各种人都有自己那个身份上的德,不能紊乱。

前面说孔子30多岁见齐景公,一席话就让他服服帖帖,具体说了什么不清楚,但可以推测说的就是道与德的关系。历史简单记载说孔子的回答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意思正是各居其德,各尽义务,达致和谐治理。

仁义礼智信、恭宽信敏惠等等儒家概念,都是从道与德的关系中细化而来的。那么,孔子的思想要用于治理,首先就要明白道是什么,德又是什么,要能够通晓万物之德,才能进行治理的安排。孔子之所以被称为“圣人”,就是因为他自己以及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就是那个明白天道、通晓万物之德的人,这种人是身负天命的。

“我这种人是死不了的”

桓魋想要杀他,他说:“天生德予予,桓魋其如予何?”——我这个人是承载上天之德的人,代天弘道,桓魋他张牙舞爪,又能拿我怎么样!被匡人包围起来,危在旦夕,他说:“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如果我继承的学问注定要丧失,那么我是不可能了解它的,既然我了解它,说明上天的法则就是要它传承下去,匡人能拿我怎么样!

这种狂,后来就成为了儒家大师的传统,直到近代,辜鸿铭、章太炎、梁漱溟这些人,一样有这种“我身负大道,谁也不能拿我怎么样”的傲气。比如梁漱溟,1941年他乘船离开香港,天上日寇飞机轰炸,水上又可能碰到水雷,危机四伏,船上的人都彻夜难眠,只有梁漱溟呼呼大睡。问他为什么不害怕,他说:“我是死不了的,我死了,中国怎么办?”这便是孔子遗风。

“五十而知天命”,后世总是误解孔子,以为他说到了五十岁,就听天由命了。其实他是说,到了五十岁,他才明了上天赋予自己的崇高使命,就是前面说的,“天生德予予”。前方说过,齐景公曾经想要给孔子一个封邑。但是这事没办成,因为晏子出来阻挠。晏子的理由是儒者“倨傲自顺,不可以为下;崇丧遂哀,破产厚葬,不可以为俗”。齐景公听了他的话就放弃了。这个故事,叫做“晏子沮封”。

晏子是个贤人,是个聪明人,但不是一个“大道之行天下为公”的人,所以也谈不上是个君子。后来晏子的家族成为齐国权臣之一,一同塑造齐国纷乱政局,最后田常杀害了姜太公的后人,窃国为侯,这就是政治家各怀私心、不顾大道的后果。但孔子是个君子,还称赞晏子“晏平仲善与人交,久而敬之”。

楚昭王也曾经想给孔子七百里封土,这时又出来一个令尹子西。他说,当年文王武王就是凭借几百里封地起家,夺得整个天下,如今孔子要推行文武之道,手下的子贡、颜回、子路、宰予……个个都是绝顶牛人,你给他封地,用不了几年,整个楚国恐怕都是他的了。与孔子一向神交的楚昭王,也打消了封土的念头。

在当时,孔子之所以去哪都不被重用,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政治家们各怀鬼胎,要么嫉贤妒能,要么生怕孔子的改革撼动他们的现实利益。这样的故事在孔子身上发生过很多次,不必一一列举。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孔子的道本身太大了,这个急躁、污浊、天下为私的世界根本装不下。这一点,孔子和子贡、子路、颜回都交流过,但是后代商鞅的经历,可能更有说服力。

但要知道,孔子四处流浪,除了在蒲、在宋、在匡、在陈蔡之间几次被阴谋家或者误会的民众追赶、劫持、围困之外,从来不是被赶走的。因为他名声太大,当政者谁也不敢承担赶走圣人的罪名。他是看到大道不行,对对方非常鄙视,自己“命载而行”——就是自己主动走人。

比如,在鲁国当大司寇,看到季孙氏沉迷齐国女乐,一气之下,走人。走人,走人……各种情况下的走人,连缀起孔子周游列国14年的人生。他知道,一旦走了又是艰难的流浪,却高傲地说:“鸟能择木,木岂能择鸟乎!”艰难的时候,子贡说,“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夫子。夫子盖少贬焉?”老师啊,你能不能放低一点要求呢?

孔子回答说,好的农民会耕种,但不一定能收获,好的工匠技艺高超,但做事不一定能完全按照别人的意思来。我是要昭明大道,制定原则来约束,统摄万事而治理,而不能被接纳。端木赐啊,你不专心学习大道,却总想着被接纳,你的志向不远,目光太短浅了。

在政治面前,孔子真的很“拽”,一言不合就走人,决不贪杯恋盏。中国的知识分子,几千年来总有风骨嶙峋之人,傲世独立,绝不同流合污,在政治面前不卑不亢,内心光明绝不屈节,这就是孔子以身作则树立的人格榜样。

在商朝,最有知识的就是那些神职人员,他们负责卜筮吉凶,主持典礼,乃至帮人们统筹丧礼,当“治丧委员会主任”。商朝灭亡之后,周朝对殷商遗民严厉看管,把他们放到宋国这样一个小地方,“诸姬环伺”,原先的贵族尤其是知识分子,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几百年下来,形成了非常懦弱的性格。

孔子可不是这样,他认为自己身负天命,自己精通的道与德,代表着上天的意志,这些知识至高无上,不可能屈从于任何强制力。因此,他纵然颠沛流离,却从不后悔,多次身陷险境,也从不惧怕。“我这种人是死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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