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秋天,妈妈带着我去公园看菊花。
一朵朵菊花大大小小,红的富贵,白的淡雅,黄的安静而潇洒……轻肌弱骨,却也在秋风中开得扬扬洒洒。
我看着花,思绪飞回到多年以前。
那时的我住在合肥的姥爷家,与中学一墙之隔。姥爷是学校的教工,自然也没有人会阻止我去学校里玩耍。学校有一片苗圃,每个季节都会换上不同的花。
我记得每年秋天,苗圃里都会种菊花,一种就是一大片,拳头大的,手指头小的,各种颜色的,排列得错落有致,少说也有几十种。我们常去采一大把,五颜六色的插到瓶子里,享受那种不浓郁的香。
管理这片苗圃的人,我们那时都喊他huá sǐ,也就是按方言喊吧,我那时不知道,以为这就是他的名字,后来才知道应该是“花师”两个字,大家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便这么叫。他是学校里的临时工,负责打理花,也负责整个校园的卫生。那个时候他大概二十来岁的样子,瘦精精的,牙齿很脏很差,穿着脏兮兮的大短裤和让汗泡黄了的白褂子,长得很粗糙。他的住处就是在厕所旁边的斜坡上搭的一个棚子,很小,只有一个水泥台子和一张床,台子上还放着一摞书。我常看见他坐在那个小棚子里,抽着烟,有时还跟我打招呼。他有时会逗我们玩,但我们都很怕他。
听别人说,他原来是在哪里念高中的,高中毕业没考取大学,就来城里打工了,说他常看书,也看了很多书。这倒是不假,有一回,我看见他在看《红楼梦》,看他一边看一边在笑,觉得很奇怪,他抬头看见我,便招手叫我进来,我怕他,便转身跑了。
有一回,我们学校里进了一个陌生女人。她插着一头的花,很矮很胖,脸黑黑的,绕着学校走,手不停比划着,嘴里念着没人听得懂的话,是个疯子。他们说她是花师的老婆。她来的那几天常疯疯傻傻地在路上跑,有时也就在学校里转悠,对此花师从来不说什么。后来她又这样来了两次,就再没见过了。而花师还是像往常一样,种花、扫地。
后来我离开那里了,很多年没有再回去过。我去了很多公园,总还能见到菊花的影子,但总没有像中学里那么好看的。我这才知道中学的苗圃被他打理得多好,总想着什么时候回去再看看那里的菊花,但总也只是想,没有机会回去。就这么想了很多年。
后来有一天,有人跟我说,花师死了。
中学的秋天再也没有那样的菊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