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个年纪的人,该读书、想读书时,无书可读。到了有书读时,却已过了如饥似渴想读书的年纪。彼时的读书,也就难免读得草率匆忙,读得敷衍粗糙了。比如,读古诗词,晓得有个瓜州(洲),却没注意到咱国竟是有两个瓜州(洲)的,更没注意到两个瓜州(洲)的异同。只在记忆的印象里,瓜州(洲)有名,很有名。这次到了塞北,那天浏览了敦煌魔鬼城后,驶往嘉峪关,过路瓜州,方知古时有名的瓜州(洲),扬州那边有一个,还有一个在这儿。对这两个瓜州(洲),在许多人的想像中,它们一个阴柔细腻,一个阳刚粗犷,一个风花雪月,一个飞沙走石……
古诗词里,描写扬州瓜洲古渡的甚多。比如陆游的“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白居易的“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王安石的“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等等,历代传诵,甚得人们喜爱。写塞北瓜州的诗人诗作,却相当地稀落了。现今能找得见的,唐代的岑参算一个。他在《武威春暮闻宇文判官西使还已到晋昌》里写到:“岸雨过城头,黄鹂上戍楼。塞花飘客泪,边柳挂乡愁。白发悲明镜,青春换敝裘。君从万里使,闻已到瓜州。”写的是塞北的瓜州,即瓜州县,隶属于今甘肃省酒泉市。岑参的这首诗很特别,所蕴含的情感丰富且复杂。既表达了对朋友的关切,更抒发了自己内心的情感,以及对老之将至而无缘建功立业的无奈……有“诗家夫子”“七绝圣手”之称的唐朝著名边塞诗人王昌龄,有传世《从军行》七首,其之四写到了瓜州:“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这是一首广为流传的名作,此处孤城,似指瓜州。
古诗词中多写扬州瓜洲而少写塞外瓜州,并非诗人们有意厚彼薄此,也不是说塞北的瓜州不重要。皆因为塞北瓜州地处偏远,过于荒凉,文人骚客大多属于好景色好美食之人,对美景美食趋之若鹜,对苦寒之地,唯恐避之不及。所以,他们极少到边塞,描写边塞的诗词,当然也就更少了,只能在本就少量的边塞诗人的少量诗作中可以寻得见了。不过,正因为边塞诗词少,流传下来的皆是精华。那些意象宏阔,基调昂扬,落笔大气,壮奇景,抒豪情的精妙之作,气势流畅,满满崇高感,脍炙人口,得以传诵久长。
如果说,扬州瓜洲是水路交通枢纽,塞北瓜州就是陆路交通的咽喉。塞北瓜州处于著名的丝绸之路要冲,左右着丝绸之路的走向。唐代的商人从长安出发,踏入河西走廊,到达瓜州时,会因为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分割而出现南北两条不同的路线,也就是常说的南线和北线。瓜州恰好位于南线和北线交叉点的位置。不管走南线还是北线,都必须要经过这里。换言之,瓜州是丝绸之路南北两条线的岔路口或交汇点。只要踏上丝绸之路,是绕不开瓜州的,其位置之重要,可见一斑。想想古人牵着驼队,铃声叮叮当当地响着,一步步艰难跋涉,而今车轮一转,倏忽而过,心中顿生万千感慨……
在城郊的一个加油站加油时,明显感到天凉了,沙尘起来了,最严重的地段,能见度极低,车子只能缓行。若是依此速度,半夜也到不了嘉峪关。好在前行不久,沙尘小了,车子又可以飞驰了。约一个小时后,临近瓜州收费站。天开始下雨了,不大,却很密集,淋在手臂上很凉。路两侧,满目的翠绿,被烟雨迷蒙着,俨然一派江南景色,恍惚间,似到了碧水盈盈的扬州瓜洲古渡,好美,好美……收费站外,路旁是一溜儿的售瓜棚子。虽没能停车吃瓜,舌尖却已然感觉到了塞北瓜州的那瓜,很甜,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