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散步，常经过一栋老旧居民楼，某晚信步溜达至此，见一女孩正在楼前水泥坪上给一只狗梳理毛发。那是一只通体雪白、在犬界被誉为微笑天使的萨摩耶。出于好奇，我发出啧啧声召唤它，然而它似乎没有任何反应，身姿亦保持不动，担心它听不到，提高声音的分贝再次呼唤，其状如故。我正困惑不解，女孩大声向我喊道“爷爷，它听不见！它也看不清！”原因是它衰老了。看着眼前十五六岁的女孩和萨摩耶，我百感交集。

女孩告诉我，今年它十五岁了，相当于人类的耄耋之年，能活着已然是奇迹，毕竟萨摩耶平均寿命只有十二至十四年。女孩与我告别,领着它回家了，它略显倾斜的身躯和蹒跚的脚步在昏暗的路灯映照下是那么地颓然和无奈……再次见到这只萨摩耶，约莫是二十天后的傍晚。当时它独自在门口水泥坪上踽踽地晃悠，由于地处偏僻再加上它已然不具备任何攻击性，主人家没有给它施加诸如锁链绳索的束缚，又或许是在它生命行将终结的时光里让它享有最后的自由吧。

有了上次的经历，我不再试图呼唤它，只是静静地伫立在一旁观察它的行止。或许是本能抑或是尚有些许视力，它似乎感知到了我的存在，它渐渐地靠近了我站立的地方，并试图登上水泥坪和人行道间的台阶。但它力不从心，每次一只前爪搭上台阶准备用力时，却总是身体发软又掉下去，如此数次无果，它用无声而乞求的眼神看向我。我思忖着是否应当帮它登上台阶，可想到它的主人或许就是知道它已经不具备攀爬能力而放任它自己在门口活动，我有了些许犹豫。好像是对我的踌躇有所察觉，它哀怨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斥着渴望和执着，喉咙里隐约听到它试图发出的嘶吼声。我陡然意识到，或许它在内心深处把能否登上台阶视作检验自己生命力的一次挑战，又或许它明白自己的大限不远，本能告诉它必须完成这一壮举，让自己的生命再灿烂一次，从而心无旁骛地走进汪星……

没有丝毫犹豫，我急忙步下台阶，一手托起它的一只前爪，一手抱起它的后半身往台阶上推送，它再一用力就顺利上来了，那一瞬间，我分明看见它充满感激的眼神和成功后的傲娇，似乎沉浸在打通生死玄关的巨大喜悦之中。

因为帮助它登上台阶，心里觉得有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于是我尾随它到了马路对面。那是一片无人居住的绿化带，前面还有一条护城河。它东张西望，一刻钟后，我担心它的安危，引领着它回到水泥坪前。突然，一幕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一对年轻夫妻牵着一条小型白色泰迪犬从我们身边经过，这只萨摩耶犹如打了鸡血一般，霎那间异常兴奋，迎面冲上去要和泰迪亲昵，那年轻男人见状不知就里，生怕小狗受到伤害，急忙把泰迪抱入怀中且加快脚步赶紧离开，这只耄耋老狗不愿放弃，紧随那人那狗不舍，约莫20米后方才止步返回。我惊讶地注意到：在尾随追逐的过程中，这只老萨摩耶往常老态龙钟的样子消失殆尽，倾斜的身体笔直，混浊的眼睛焕发出奇异的光彩，动作敏捷，较之前真的是云泥之别！

数日前又特地散步去了这栋老式居民楼，未见到它，实在忍不住就直接敲门询问了它的主人，还是那个女孩，用哀伤的语调告诉我，它已经于七天前去了汪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