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这篇长文，朴素、真实。虽只是一个老人的晚年感悟，但却有很积极的借鉴意义。如何面对衰老，看这篇文章不难得出结论——心态决定生活质量。借这篇纪实，祝福朋友们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方式，健康自在地安享晚年。

2020年5月1日，我入住合肥万颐庐园长者照料中心。入住时，带上四季的衣被、用品，还有一枚党员徽章、一面书案上插放的国旗，两册我编选的“近八十年流行歌曲过耳选”及其相关U盘。那年我89岁，拐杖已拄了整整十年，视力已经下降到一个字也看不见。衰老已向我袭来。我知道这是自然规律，不能避免，只能延缓；延缓衰老，需要靠运动、营养、药物，还需要靠顽强的意志和乐观的精神。

庐园是一座仅能容纳百余人入住的老年公寓，占地面积不大，仅有一栋7层大楼，大楼周边除人行道外，几乎没有空地。附近虽有空旷的大公园，但庐园管理较严，入住者没有亲属陪同，不能外出。对我这个多年在户外运动的人来说，哪怕庐园健身房的健身器材再先进、再齐全，我都感觉不适应。在逆境中看到希望，在困难中看到成功，在新环境中随遇而安，是生活告诉我的信条。区区的运动场地问题，怎么能够阻止我坚持了几十年的锻炼？

公寓的大楼高达七层，我视之为一座小山，每天进行“登山”运动，上下午各一次。我入园前住在无电梯楼房的六楼达10年之久，上上下下不仅没有吃力的感觉，手中还能拎一些东西。我“爬山”两三天后，竟感到有些吃力，尤其是“下山”的时候，两脚不听使唤，颇有滑倒的危险。运动既要坚持，也要量力而行。我便改成下楼坐电梯，上楼爬楼梯。工作人员看到我在爬楼，纷纷劝阻，医护人员还从医学上讲一些不能爬楼的道理。有一位还吓唬我说“再爬就把楼梯的门锁了”。我笑笑，心想你敢吗？楼梯的门可是消防通道。真有趣，他们把我当成三岁小孩了。我嘴里却表扬他们恪尽职守的精神值得学习，有时他们把我送到电梯口，临别时，我都要向他们点头，说声“谢谢”！可是，我就是不改。几次以后，他们看我既坚决，又小心，很安全，慢慢地也就不管了。

不到一年，我的左腿感觉有些僵硬，伸屈不自如，穿脱裤袜都要咬咬牙、忍忍痛，爬楼梯自然停止。医生诊断是腰椎压缩影响腿部神经，无大碍，养养就好了。从春末养到秋初，的确好了不少。但拄着拐杖走路仍是一歪一歪的，不稳当。女儿建议我将护理等级由自理上调为护理，我说人是有惰性的，有人照顾，自然不想动，不要多长时间，我就更不会走路了。买一个助步车如何？女儿点头称是。庐园实在太小了。院领导与有关方面协商，将大楼南边的马路封闭，围成一个院落，院落外留出一条人行通道，院落内仍保留汽车通行的道路，两端设大栅门，若有紧急情况，将大栅门一开，汽车可以畅通。改造以后，老人们就有了个活动的地方了，我的助步车就可以在这儿穿梭来往了。每天上下午我都要推着助步车东西来回大约五趟，除恶劣天气外，在这儿都能见到我的身影。

园友王道珍老师已过88岁，除满头白发外没有一点老态龙钟的迹象，连一颗牙齿都没有脱落。她住在我隔壁，天天练气功。四十多年前，我在芜湖安徽师大教书时，在同事刘景素老师的指导下学过气功，尝到过甜头，于是便想请王老师重新教我练气功，她爽快地答应了。气功是祖国优秀的文化遗产，派别林立，套路各异。王老师学的是“智能气功”，她将其中的开合拉气、捧气贯顶（部分）和明目法陆续教我。她告诉我，练气功室外、室内、站、坐、卧都可以，时间可长可短。重要的是姿势、动作要准确，思想集中，不要东想西想。我和气功有缘，一开始练功就感到身体热乎乎的，事先不脱够衣服，继续练下去，就会感到热得难受。练功到一定时候，就会不断地打饱嗝，饭后的腹胀就会慢慢消除，食欲也就有了。练完功后全身筋骨活络，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感。我坚持每日上下午各一次，每次40分钟左右，期盼有朝一日说不定会出现意想不到的效果。

我的视力自年轻时就不好，近些年更进一步退化。护理员送来饭菜，我只模糊地看见桌上摆着几只碗，里面装些什么，一点也看不清。我全口没牙，对饮食的软度自然要求很高；我是长期胃病，饮食稍冷，就会影响胃消化。于是端来的饭菜都要一一尝遍，把硬的放在一边再加工，把冷的放在另一边再温热；如果不分两边放置，转瞬就记不清了。按照规定，所有入园老人的衣服都由护理员来清洗，但我的衣服是自己洗。衣服由洗衣机洗好后，我要一只手扶着落地晾衣架的柱子，一只手伸长，踮起脚尖，才能将衣服晾在横干上。由于视力模糊，晾衣时经常把晾衣杆上的衣架撞落在地，落在何处，我看不清，只能知道一个大概，或者用脚、或者用拐杖触探到衣架所在，弯腰捡起，拿到水池边，用水冲干净，然后再晾。这些手舞足蹈、弯腰蹶背的肢体动作是其他运动很难做到的，如果不是晾晒衣服，想都想不起来做。初入园时，护理员们对我自己洗衣、晾衣感到惊讶并感谢，我说感谢你们给我运动的机会，减轻你们一点点负担，也是我感谢的表示，说得大家都笑了。

生活自理的过程要真正成为运动，就必须将生活琐事真正“自理”起来。我除了拿不动的、摸不着的、因身体条件做不到的之外，全由自己动手。这里的护理员大都做到“三心”——热心、细心、耐心，我更加注意自律，不给他们添更多的麻烦。彼此心照不宣，相处也就融洽，融洽就是和谐，和谐就是美。在我看来，生活自理与否是高龄老人健康不健康的标准，我能做到生活自理，除了有毅力和藐视困难的乐观之外，还在于我践行生命在于运动的名言。由于我长期坚持运动，体态轻盈，四肢灵活，稳定感强，有时摔倒没有伤，有时伤轻不用医治，总之都是化险为夷，一场虚惊。

“虚惊”的故事发生在爬楼梯的时候。年轻护士姚丹丹同志关心集体利益、老人痛痒，工作热情主动。一天，我正扒着扶手一步步吃力地往楼上爬，她接到一个电话，一位老人突发疾病，她来不及等电梯，从楼梯飞奔而下，等我朦胧感到眼前有人，急忙松开扶手，往右边一躲时，左肩已被她重重一撞，整个人差点倒地。定睛一看，她已不知去向。第二天她告诉我她的左肩也有些疼，可见冲撞不轻。如果不是我平时注意锻炼，桩子稳，那天要仰面倒在楼梯上，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自10年前类风湿和淋巴瘤痊愈至今，在我的脑子中还没有生病的记忆，记得确切的是多年（至少五年）不患感冒。我常以此夸耀于人，大概上天要惩罚我的骄傲，便让似病非病的皮肤瘙痒症来扰乱我生活的安宁。此病经多年医治，总是反反复复，效果不甚理想。我便打算除继续用药外，加强精神方面的调养。前面说过我入园时带了两册“近八十年流行歌曲过耳选”，入园后又续编一册，共计203首。我一听到那些优美的旋律和动听的歌声，总是心情舒畅、精神愉悦，皮肤瘙痒的感觉也真的淡了许多。85岁那年，我全口的假牙不适用废弃后，再不去重新安装。朋友们总是说，种植牙不麻烦，为什么不安装？我总是这样回答：花钱几十万，我还能活几年？时光飞逝，一晃我就闯过90大关，生活居然还能自理。对身体素质不强壮、胃病长年干扰且越来越厉害的我来说，不可谓不是一个“奇迹”。

奇迹到来，衰老也在全面升级。面对衰老的全面升级，我采取了一些相应的措施，这就是我说的用助步车代替拐杖，一只脚换成四个轮子，当然就稳当、安全多了。这样我就依然能够上下午到一楼院子里活动腿脚，还可以借此机会呼吸新鲜空气，听听栅栏外小学操场上孩子们发出的欢笑声。有了助步车这位新朋友，我也不忘拐杖这位老朋友，室内走几步，它还可以帮帮我的忙。

黄斑病变是世界顽症，我医治无效，也就不存希望。人到高龄，身体各个器官难免有不同程度的衰退，却总有一些器官健康或比较健康，各个器官肩负着不同的功能，每一个器官的功能可以由其他器官部分代偿，使生活不至于太困难。现在我采取的是调动其他器官，特别是感觉器官，来弥补视力下降的缺陷。我把一只打掉把手的茶杯留着，用它喝咖啡，每当这时它就提醒我行动要小心再小心。也还见效，最近几个月，我没有再打烂东西了。

我知道，衰老是自然规律，好像春去秋来、花开花落，不可抗拒。之所以要“抗”，好像对侵略者重重设路障，不让它肆无忌惮地为所欲为、通行无阻，也就是说，是为了延缓到达目的地的时间，这是大家翘首以盼的。

抗衰老需要物质的支持，同时需要精神的支撑。在视力尚可的时候，我陆续读完了王树增的《长征》《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朝鲜战争》系列丛书。这是用文学手段再现历史真实的辉煌巨著，它有文学的形象性，没有文学的虚构性；有历史的真实性，没有历史的零乱性，“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高度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像一条红线那样贯彻始终。所以，我推荐它们作为老年人抗衰老的精神支柱，它们能给我们克服困难的勇气、抗拒衰老的力量，使我们诗意地看待生活，开心愉快度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