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闹几声咳嗽,是不必担心的,也不用去药店买药,到楼下扯二三十片枇杷树叶,洗刷掉绒绒的毛,剪成细段,瓷煲里添水,没过叶碎,大火煮开,再改小火咕嘟三五分钟,舀出黄澄澄的汤,凉一会,加勺蜂蜜,当茶饮。淡淡的清芳,散发着山野气,和着淡淡的蜂蜜甜,谈不上多好喝,也谈不上多难喝,既不疏离,也不粘腻,像相处多年的老朋友。
隔日再喝,只需打开火,不紧不慢地煮开。此时的汤,已变成红茶一般的黄亮,黄里透着红,且更深,颇为诱人。袅袅婷婷的青涩气里,透着木质的醇厚,由深而淡,微苦。加了蜂蜜,淡苦更淡,小酌慢饮,味蕾上像有蝶舞蜂飞,婷婷袅袅。喝个三两日,渐渐喜欢上这种本真的味道,不桀骜,不张扬,却又不失持重。小咳小嗽,不经意间,早已化作蝉翼,隐匿在时光的罅隙里。小时候偶被咳嗽撞了一下腰,母亲用枇杷叶煮水,云淡风轻化解咳嗽的侵扰。将此法分享给朋友,多有受益。也有微效的,大抵是体质违和的缘故罢。
前日贪凉脱衣,不小心受风寒叨扰,起了几声咳嗽,胸气有些不顺。今晨下楼摘枇杷树叶,肥厚的墨绿静静地立着,一片一片舒展的叶子,给冬日增添了几抹绿意、几许生机。轻拉下一枝,一枝上摘两三片叶子,不伤筋不动骨。这枝摘好,再拉另一枝。忽一抬头,一簇花闯入眼帘,不禁掀起几分惊诧,原来枇杷树是冬季开花的,真是颠覆了原先的认知。枇杷花,一簇一簇堆叠在一起,底胖尖细,若一个圆形的金字塔。花瓣微白,花蕊淡黄,不艳不丽,甚至有些土,像没有长开的灰姑娘。花枝拉近鼻翼轻嗅,也未察觉到醉人的幽香,纵使淡淡的清香,也未散发出来。冬日里开放的枇杷花,没有樱花的缤纷,没有桃花的夭夭,更无菊花的繁复艳丽,像一个闷头学习的孩子,沉浸在自己的追寻里,不攀不比,竭力做好自己。
气温日降,不免为这暗淡的枇杷花担忧起来。霜一场寒过一场,北风里藏着锋利的冷寒,雪一直在蕴蓄着力量,要不了多久就会簌簌纷纷从天空摇落,人与鸟声俱静,天地一白……那些土里土气的枇杷花,能抵御得了冷寒一轮又一轮的侵袭吗?设若瓣凋蕊萎,岂不白白努力一年,徒劳无获?忽而想到春暖花开季节,高高举在枝头的圆鼓鼓、黄澄澄、水灵灵的枇杷,味蕾上泛起一阵馥郁的酸甜。不禁哑然失笑,一切的担心都不过是杞人忧天。雪一落,镶嵌在枇杷肥厚的叶片上,叶绿雪白,只会增加几分晶莹,几分剔透,几分诗意。
年岁越增,越喜欢草木,一花一草一木,都依照着自己的本心,努力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不委屈、不求全、不浮躁、不骄横,坚韧持恒,岁岁年年,每天都在积蓄力量,朝夕必争,发出新芽,长出新叶,开花,结果……枇杷树,无疑是草木中极低调内敛的一员,老老实实,本本真真,却活得通透洒脱。
每一棵枇杷树,都能活成自己的风景。挺直腰杆静立尘世,不惧风霜,不畏雨雪,一年四季,绿叶婆娑,冬花春果,把时间和毅力蕴蓄积淀成的佳果,以最美味的方式呈现给世界……而它醉人的叶的墨绿,是一年四季从未缺席过的洇着绿的诗意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