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又快至新藕应季之时了,不禁想起去年春节前夕,我大妹妹从武汉快递来一箱洪湖产的藕,有十条之多,还裹着泥。好几年前在宜昌,我大妹妹带我在宜昌街头吃过一次让我这辈子都不敢相忘的藕炖排骨。对的,“藕炖排骨”。我不说“排骨炖藕”,因为在宜昌吃的这道菜,排骨真的只能算是配角。那藕,绵、软、糯、面,每每想起,我的喉结必定会上下滑动。这次我大妹妹一家准备过来过年,我说,带点藕来吧,要七孔的。她嫌重,就快递来了。
藕有两个品种,面的和脆的。“面”,有些地方也讲“粉”。我们老家是水乡,那里的藕基本上都是面的,因此最让我馋的了。儿时的记忆,将藕煮熟、煮烂,香、糯、面,十分爽口。假如在藕孔里装进糯米煮烂,更是打嘴巴子都不会松口。小时候赶庙会集场,人还没到,藕香就扑到鼻孔里来了。而跟在大人屁股后面上集场,想的就是能吃上一小段的烂藕。
先前不知道藕有两个品种,刚离开老家到现在生活的地方时,心里直嘀咕,这藕炖不烂不说,怎么这种口感,水怪水怪的,不香也不糯。后来有内行人对我科普:藕有塘藕和田藕之别。塘藕长在水较深的塘里,长得较为粗壮,其淀粉含量高,一般为七个孔,既面且糯。田藕就是水较浅的塘里生长的藕,长得细长,我曾形容其像饥民营养不良的手膀子一样枯瘦。但它水分含量高,一般有九个孔,既脆且甜。可见,塘藕即面藕,适合炖汤或煮糯米烂藕;而脆藕则适宜凉拌、炒制,煎炸。这就是人们通常说的藕有“炖汤的藕”和“炒菜的藕”之别吧。
不过以我的体会,上述说法可能也不尽然。藕之一生,也似人生。我少时在笔厂当学徒,笔厂前门外是一条河,河里长有半河的荷,夏天的午后曾愉愉下河,一个猛子下去,手脚并用一番后,窜出水面时,往往手里就会带有一两节嫩藕,一口咬下去,脆甜,多汁,无渣。这是少年时期的藕,炖了吃,一定不会“面”。秋天时节,藕也一如到了青年,虽老成了不少,但终归还是生涩,离“面”也还有些距离。只有到了寒露之后,肃杀的枯荷下面的藕才算真正成熟,才能满足人们的味蕾对“面”的追求的。可见,即使七孔的藕种,也只有老了才会“面”。
湖北与我老家一样富水,因此不仅多藕,品质亦好。据说藕的总产量在全国来说,三分有其一。湖北为沉积平原,淤泥肥厚,有利于藕的生长和品质的提升。藕多,吃法自然也多,并且对湖北人而言,吃藕还是一种情怀。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省企业报协会组织到武汉采访,晚餐时主人指着桌上的一道藕炖排骨汤告诉我,武汉人赋于了藕比较重的使命。男女青年谈对象,男朋友第一次到女朋友家见未来的岳父母,在女朋友家吃饭,就看有没有藕炖排骨汤这道菜了。有,当然有戏,说明未来的岳父母认可了这个未来的女婿;没上这道菜,男朋友的心就会发凉,这门亲事大概就是不牢靠的了。原来武汉人待客最大的招牌菜,是一道藕炖排骨,贵宾来访、“毛脚女婿”上门才有的礼遇,这里取的大概是藕断丝连之意吧。
藕炖排骨的技术含量其实并不高,排骨焯水,老藕去皮后拍成大块(我不喜欢用刀切),放入砂锅中,仅要几块生姜侍候,加适量的水,烧开后小火慢炖。两小时后你看,藕烂汤浓,藕里有肉味,肉中有藕香,相互一融合,成就出一道引人入胜的佳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