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声轻啄南窗,吵醒了阳台上贪睡了一夜的绿萝,渐明的天色挑开了家家户户的门帘,清晨的第一缕霞光悄悄挤进窗棂的罅隙,一并溜进来的,还有沾着露水的鸟鸣,以及透亮如洗的晨光。
窗外的绿柳梳理着轻起的微风,一只鸟儿刚跳到柳枝上,柔软的枝条向下一猫腰,我的目光一下子悬到半空中,生怕鸟儿一失足跌进池塘里,就在我屏息静观的瞬间,只见鸟儿扑棱一下翅膀,蹬枝而去,空留下还在晃悠的空枝以及倒映在水中的一树柳色。
后院的竹林醒得早,清晨的第一缕鸟声定是从一夜疯涨的笋尖上跌落的,那么嫩,那么脆。沾雨带露的一声长啼,撕开了长长的天幕,泻下的一道道天光,潮水般淹没了山村水廓,喧闹了山冈、田园和房前屋后的草木。
青瓦顶上直上云霄的炊烟,也是鸟声喊醒的。踩着鸟鸣的节拍,一缕缕炊烟欢快地跑到飘在半空的朵朵白云身旁,邀请它们一同在澄明的蓝天上散步。
刚睁开惺忪双眼的竹林,伸了一下懒腰,打了一个哈欠,可惹下了大麻烦,林间的麻雀儿全醒了,你吵我,我吵你,相互埋怨着、指责着对方搅了自己的美梦。更有不讲理的,抱着头从这个枝头向另一枝头的鸟儿身上撞去,对方见势不妙赶紧跳开,不料竟碰到另一只鸟身上,两只鸟儿就像失事的飞机,控制不住地往下坠,恰巧砸到低枝上的几只鸟身上。此时,只见一团鸟惊叫着滚落在铺满枯竹叶的地上,你叫几声,我吼几声,然后仰起头,扇几下翅膀,又纷纷飞上了枝头。
这边刚停歇了战事,那厢又起纷争。两只麻雀滚到地上,你啄我的羽毛,我啄你的尾巴,边叫边打,边打边啄。还有打群架的,三五只麻雀滚在一起,你啄我我啄你,嘴里还不停地叫骂着,地上的竹叶被它们的爪子溅得乱飞。更有甚者,这一团麻雀滚到另一团麻雀中,不分青红皂白地互殴着,一根根被啄落的羽毛随着纷飞的枯竹叶一同坠落,又被一阵风旋起,在竹林里跌跌撞撞、起起落落。顾不上疼痛的麻雀们,就这样一直喋喋不休地吵下去,丝毫没有收场的打算。
竹林里的鸟鸣,如煮沸的水,汹涌地翻滚着,声声啼叫似添入灶洞的柴火,一步步紧逼着,誓要让一锅沸腾的开水决堤。
嘈杂而繁复的鸟鸣向后门涌来,门闩被吵醒,强势的鸟鸣挤进门缝,顶开了木板门,钻进屋里,贪睡的孩子从梦中惊醒,抓一把鸟鸣揉揉眼睛,又抓一把鸟鸣洗一把脸,便被鸟鸣推搡着来到后院,看到一团鸟滚落在地,便伸出双手推磨似的上前去逮,鸟儿们见状立即罢了手脚,就在孩子扑地之际,它们“轰”的一下散开,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孩子松开紧攥的拳头,抓住的只是两团枯败的竹叶。
麻雀的争吵声翻过屋脊上的青瓦,跑到了前门,向田间地头赶去。篾围里的鹅儿鸭儿鸡儿和圈里的猪儿牛儿羊儿再也呆不住了,有的用嘴啄,有的用牙咬,有的用脚踢,纷纷嚷着要走出围栏跨出圈门,只有那只小花狗最为自由,它一会儿跑到篾围边,一会儿跑到圈旁,东闻闻,西嗅嗅,突然,它一头顶开篾围,鹅儿鸭儿鸡儿兴奋地钻出来,抖开翅膀,撒着野向外面飞奔去。
此时,所有的鸟儿都醒了,鹁鸪、布谷、灰鸽一股脑儿扑棱飞起,在清晨的天空中,用翅膀丈量蓝天,丈量绿意,然后跳到草垛头、屋瓦上、田埂边,收起翅膀,模仿人用双脚不紧不慢地行走。
烟灰色的瓦脊上,那些从竹林里翻上来的麻雀们,或许被初绽的霞光晃花了眼,或许是吵闹得精疲力竭,它们惊喜地站在青瓦上敛翅在瓦楞上行走,不大一会儿,家家屋顶上都有麻雀们在腾挪跳跃,它们追逐着、打闹着,把村庄戏成一道绿意萦绕的风景。
站在池塘边,看那一夜间窜出来的嫩汪汪的枝梢和叶片,我想,这水灵灵、脆生生的鸟鸣在枝间跳跃,顺着枝枝丫丫,悄然滴落到嫩生生的牙苞绒毛上,清凉凉的、油绿绿的,闻去,有股淡雅的芬芳,若是滴落到花瓣上,那柱状花蕊定是粉嘟嘟的、娇嫩嫩的,视之不忍触摸,嗅之定然陶醉。
雨过树林,被濯洗过的鸟鸣,就会长成柳条的模样,摇曳着、摩挲着,在雨中畅快地舞蹈。被洇染的鸟鸣,就会长成野花野草的样子,顶着细密的水珠,透着湿润的光泽,油油地眨着青眼,顶着一蓬蓬粉红的、紫色的、蓝色的花儿,描绘出一幅幅夏景的图画。
及至天空放晴,欢快的鸟儿又晾开双翅,在天空、树林和田间地头,呢喃出一派浓稠的夏意。
我只想用眼睛惊喜地摄下这一幕,揣进贴身的衣兜里,带回车水马龙的都市,在那里种植一树一树茂密的鸟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