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6月,中俄蒙三国旅游部长会议在俄罗斯布里亚特共和国首府乌兰乌德市举办,我有幸作为代表团成员参加这场盛会,更让我难忘的是,终于面晤了心仪已久的贝加尔湖。
从北京乘飞机经过蒙古国上空,三个小时就抵达了乌兰乌德市,这个以钢铁和制造业为中心的城市,有着俄罗斯最大的直升机生产基地,其标志性建筑是世界上最大的列宁头像,高7.7米,重42吨,全铜铸成,也是前苏联留给世人的一个社会主义符号。
会议有一项内容是参观贝加尔湖畔的一个布里亚特人小镇。从乌兰乌德出发,大概有三个小时的车程,车子在西伯利亚的腹地穿行,在古突厥语中,西伯利亚是“宁静的土地”之意,一路上,人烟稀少,偶见载着游客的旅游大巴和运载木材的大卡车,茂密的塔松和红松森林边缘,不知名的山花在风中摇曳,五彩斑斓,如一幅生动而葳蕤的油画;忽而,一只长尾巴的松鼠摇头晃脑地从林中钻出来,又倏地蹿到树稍,窥视着呼啸而过的车队——这片荒荒莽原却是它的乐园……
渐渐地,天空开阔起来,在众人的惊叹中,能看到如海的湖面了——水竟是这样的清澈,导游告诉我们,贝加尔湖的能见度能达到水下40米,其平均水深达到700多米,最深处竟有1400多米,其面积相当于两个北京市,储水量相当于全中国淡水湖容积的33倍,是名副其实的“世界水缸”。贝加尔湖形成于大约2500万年前的前冰河时代,是地球上最古老的湖之一,科学家考证其应属古海洋的一部分。独特的成因形成其独特的生物群落,据说其独有物种多达800种,包括珍贵的淡水海豹等,时间仓促,可惜我们没有看到。
从地图上看,贝加尔湖如一弯新月镶嵌在亚欧大陆的腹地,南北弧长,东西狭窄,被称为“西伯利亚的眼睛”。夏天的贝加尔湖热烈而纯朴,水是碧蓝碧蓝的,如浩瀚之海,又如天空之境,契诃夫有过这样的描述“……湖水清澈透明,透过睡眠就像透过空气一样,一切历历在目,温柔碧绿的水色令人赏心悦目……”由于濒临北极,贝加尔湖的夏天日照时间能持续到晚上9点,落日余晖下,荒荒油云中,亘古的风来自湖面与天际的交汇处,一切辽阔而悠远,如同到了世界的边缘,将你的思绪撩起,穿越遥远的时间隧道,走进波云诡谲的历史深层……
在2000年前的西汉,贝加尔湖被称为“北海”或“瀚海”,是匈奴人的控制区域。西汉汉武帝派苏武一行百人出使匈奴,以示友好,就在苏武完成出访任务准备返还时,匈奴发生变故,苏武被逼臣服无果,被流放“北海”蛮荒之地。《汉书·苏武传》记载:“武既至海上,禀食不至,掘野鼠去草实而食之。仗汉节牧羊,卧起操持,节旌尽落。”寒来暑往,苏武一直在贝加尔湖呆了19个春秋,才得以回归西汉,少年已成老翁,但爱国之初心未改,回归之信念弥坚。正是在这种信念的鼓舞下,大司马骠骑将军霍去病两次击破匈奴,在漠北之战中,霍去病“封狼居胥,禅于姑衍,登临瀚海”。兹此,贝加尔湖与华夏古国保持着更多的联系,唐全盛时期,此地为安北都护府辖地,元时属“岭北行省”,已经成为中华多民族融合发展的历史版图的一部分。
历史的车轮行进到十七世纪末,当明清两大军事集团正在进行着生死较量之时,远在欧洲腹地的沙俄在彼得一世的西化改革中,不断走向强盛,向南打败土耳其、向北进攻瑞典,俄罗斯的疆界扩张之路从未停止,向西,剽悍的哥萨克骑兵正翻过乌拉尔山,沿着西伯利亚发达的水系,攻城掠地,席卷而来,在很短的时间内,军事实力已经渗透到贝加尔湖地区。直到清朝康熙皇帝在平定内乱之后,才有机会腾出手来,对付习惯于苦寒地带作战的“北极熊”军队。两次雅克萨之战,清军 “以打促和”,虽然在军事上取得了胜利,但在1689年签订的《中俄尼布楚条约》中,规定外兴安岭至海,格尔必齐河和额尔古纳河为中俄东段边界,从而使东西伯利亚以及位于其南部的这片巨大的、取之不竭的优质天然淡水资源都归了沙俄。从此,美丽的贝加尔湖不再是游走在华夏历史边缘的精灵,而成为沙俄一路向西寻找出海口的中转站。虽然,从地理距离上,贝加尔湖到北京才1500公里,而距莫斯科则高达4200公里,但这只能是他国的风景。
多想某一天,往日又重现,我们流连忘返,在贝加尔湖畔突然想起李健那首感伤的歌曲,在时间的长河中,一瞬间却成永恒,回顾那专制集权主义达到顶峰的时代,僵化的体制封闭了思想,扼杀了文化,钳制了创造,也局限了一个国家睁眼看世界的眼光和视界,由盛转衰也成为不可逆转的宿命,即使没有《尼布楚条约》,贝加尔湖又能怎么样呢?一百多年的屈辱史中,又有多少个丧师失地,何况一个关注度并不高的荒凉苦寒的不毛之地,对一个闭关锁国的古老封建农业帝国来说,无法耕种还要派兵守护,价值何在?这也就不难想象康熙大帝在战场上胜利了,却在谈判桌上输了筹码。
清澈而幽深的贝加尔湖啊,沉淀了多少历史,遗失了多少嗟叹,也留下了多少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