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屋子,红帐子,里面睡个白胖子。”土生土长的农家孩子,幼小时几乎都费劲地猜过这则形象生动的谜语。在缺衣少食的年代,白胖子一般的花生米,听着都让人口馋。熟的可以吃,生的也可以吃;富者爱吃之,贫者更喜爱。是的,花生米是一样平常食物,身价并不高贵,却广受大众喜爱,过去是,现在仍然是。
作家宋业国在《工厂区里的上海人》一文中回忆,20世纪50年代,一批上海人响应国家号召,到合肥支援安徽工业发展。逢年过节,这些上海人回家,你只要送他一只老母鸡和几斤花生米,他就高兴得不得了,认为你是他难得的知音。上海是座中西合璧的大都市,上海人洋气,精打细算考究吃,人人堪称美食家。他们懂得老母鸡与花生米是两样安徽上等的土特产,蛋糕与面包岂堪相比。
花生米的性格是随遇而安的,可以凉拌,可以油炸,可以水煮,可以醋泡。旧时在农村,花生米熬粥是奢侈的早餐;花生米蒸咸鸭,是只有过年时才能享受到的天下美味;至于手工制作的花生糖,那只能是款待贵客专用的茶点佳品了。在困难年代里,不论城乡,花生米都是食物中的宠儿。
人们常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的家乡既不靠山,也不靠水,却沿着一条公路,各色车辆昼夜穿行而过,只得靠路吃路了。改革开放初期,有一部分头脑灵活的乡民,趁农闲时节,背着白色尼龙袋包装的花生米,带上一根杆秤,往公路边上一蹲,竖起一块“花生米”的招牌,做起了销售花生米的买卖,专门卖给南来北往的汽车司机们。他们没想到这门生意特别兴隆,于是,吸引周边村庄纷纷加入。一时间,那段公路两边摊位连着摊位,俨然成为一处露天的花生米市场了。
同行多了,竞争激烈,生意渐渐难做。在这种情况,极少数败类,打起了歪主意。他们利用相同的包装袋,装着不同重量的花生米,以低价吸引顾客,在交易过程中故意分散顾客的注意力,耍起调包的不法手段,蒙骗别人的钱财。这些长途司机回家发现后,如果找回来实在不合算,只得忍气吞声吃个哑巴亏。这少数的败类昧着良心短时间内骗得了一大笔钱财。可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他们长期故技重演,最终当然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连那个市场也被强制取缔。
这是家乡旧年留下的一段关于花生米的丑闻。人穷,倘若抵抗不了财富的诱惑,往往就会铤而走险陷入犯罪的深渊。当地政府吸取教训,从中也看到了商机,若干年后,他们牵头组织,划出专门场地,建起一个颇具规模的花生米交易市场来,统一管理,规范经营,买卖兴隆。家乡的花生大市场,那几年竟然成为名闻遐迩的花生集散地呢。花生米,让家乡的一部分人真的先富了起来。本家二爷成立花生米加工贸易公司,以过硬的质量和诚实的信誉,产品远销广东、福建、云南等地,赢得“花生米大王”的赞誉。
不论哪个年代,花生米下酒,总是一道人生快意的风景。某次出差皖南,请朋友下馆子吃饭,见菜谱上赫然印着“奉陪到底”的一道菜名,好奇地笑问年轻美貌的服务员是何食物?风趣的服务员说暂时保密,等上了餐桌,一看便知。宴席开始后,那位服务员笑盈盈端上一盘满满的油炸花生米,说它就是“奉陪到底”。想想这道菜名,取得还真是合理,六个人喝完四瓶酒,杯盘狼藉,准备分手时,见那盘花生米还剩下一大半呢,不正是奉陪到底吗,名副其实呀。花生米就酒,节省,精吃!
花生米有着广阔的市场潜力,现如今,人们又开发出麻辣、五香、蛋酥等多个新品种,真空包装,酥脆可口,遍及大小超市货架。其中名气最大的,当属“安庆老奶奶”牌花生米了,可是,同打“老奶奶”的招牌,有何记的,有吴记,有张记,到底谁是正宗?实在难以追究,只有产品质量才是赢得回头客的最公正的裁判官吧。
百味花生米里包含着世间的众生相,在幽默的老舍先生眼里另有一番感慨:牙好的时候,没得吃;有得吃了,牙却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