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知道潘赞化是因为潘玉良——著名女画家、雕塑家,这位民国时期的奇女子,她和潘赞化的爱情故事和自身的传奇经历,更让人唏嘘不已。
然而他们的家族故事,潘玉良与非亲生子女、孙辈之间的情谊,更让人动容。记者采访潘赞化之孙潘忠共,昔日往事再现眼前。
民 主
“民主”是贯穿潘赞化一生的关键词,只是他为国家民主和社会进步所作的贡献,从某种角度来看,也许被潘玉良的艺术光芒所掩盖了。正相当于小凤仙之于蔡锷,潘玉良之于潘赞化,世人所熟稔的,多是前者的故事。
潘赞化生于1885年,比潘玉良大10岁,桐城西乡人(今练潭乡潘楼村),他的祖父潘黎阁,曾任清廷京津道台。潘赞化早年同堂兄潘晋华与陈独秀、柏文蔚等人,在安庆北门藏书楼,组织“青年励志社”,从事反清宣传活动。后加入孙中山在东京组织的“兴中会”,不久,受孙中山派遣,潜回安庆,进行民主革命活动。1912年,潘赞化从日本回国,任芜湖海关监督。到任后整顿关卡,杜绝偷税漏税。潘忠丘(潘赞化长孙)在《我的祖父潘赞化》中写道,“在当时的体制下,关税应上缴袁世凯的‘财政部’,但潘赞化没有将关税上缴给‘财政部’,而是交付到孙中山的‘同盟会’去了,这就增强了革命党人的力量,削弱了袁世凯的力量。”对此,孙中山出巡芜湖,曾当面称谢。
1915年,潘赞化参加蔡锷护国军的讨袁活动,蔡锷赠予他“云南起义纪念章”,除此之外,蔡锷还专赠他一块怀表(上刻“云南起义”四字),后潘赞化送给潘玉良,这块表漂洋过海,陪伴了潘玉良半个多世纪。1927年,北伐军抵达长江流域,柏文蔚出任国民革命军33军军长,潘赞化为副师长。后转赴南京,在实业部任科长。抗战爆发后,随实业部到重庆。1940年离职,携子潘牟返回故里,倾心家乡教育事业,1942年出任桐城孟侠中学校长。1945年任桐城县临时参议会副议长。其间在故乡练潭潘家楼创办木崖、黎阁小学。
潘赞化是《新青年》的早期撰稿人之一,他立志报国,又多次迫于无奈,他一生擅文,著有作品《二明亮轩诗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他就职于安徽省文史馆,担任馆员,直至1959年逝世。
潘忠共回忆祖父,“一辈子用冷水洗澡;过午不食;领了工资之后,就给我们买图画书;常常带我们爬山和劳作,每年清明节,都要带我们祭奠辛亥革命的先烈们。因为性格耿直,脾气不好,别人都说他‘官越做越小,车越坐越大’,但尽管是在当时的政治风云下,我们家受到了很多不公的待遇,但仍然有乡里人逢年过节都会给我们家送东西,因为祖父以前对乡亲们很好,大家都敬重他。”
艺 术
潘赞化是站在潘玉良背后的那个男人,正是因为丈夫的支持,潘玉良才能成为一代名家。
在电影《画魂》中,由巩俐担任女主角,将潘玉良的一生演绎得淋漓尽致。潘玉良自幼失去双亲,后被舅舅卖到青楼。时任芜湖海关监督的潘赞化,将其赎回。潘玉良原姓张,遂改姓为潘。从此,她的命运被改写了。
潘赞化见其对绘画有特殊爱好和天赋,遂为其延师授教,悉心培养。潘玉良先考入刘海粟创办的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后又在潘赞化的资助下赴法国留学,先后在里昂中法大学、巴黎国立美专习画, 与徐悲鸿同窗。1928年归国,相继任上海美专西画系主任、南京大学油画教授,多次举办个人画展。
1935年,潘玉良要在南京华侨招待所举办个人画展,开展日正好在徐悲鸿出差去外地的前夕,徐悲鸿不甘心错过,就在开幕前一天夜闯招待所,没人开门,他就从侧门的书架下面,钻了进去。看过展览后,徐悲鸿在当时的官媒《中央日报》上发表了一篇文章,说:“士大夫无得,而得巾帼英雄潘玉良夫人。”
同一场展览,当时的中共中央总书记陈独秀被国民政府抓了,他想的不是怎么出狱继续闹革命,而是先在狱里给潘玉良的展览题了词,夸她的白描作品,有“西方油画雕塑的神味”。
1937年,潘玉良再次赴欧,之后便旅居海外40多年,多次尝试回国,未果。曾任巴黎中国艺术会会长,多次参加法、英、德、日及瑞士等国画展,也是东方考入意大利罗马皇家画院之第一人。
如今,安徽博物院里珍藏着4000多件潘玉良的遗物和作品,她在艺术作品拍卖市场成交金额高达3000万元人民币。
她的女性画像,被评论为:“既有中国画的笔触,又受到西方艺术流派的滋养,将人体的柔美与坚实、力量与韵味展现得淋漓尽致,有独特的美感和生命力。”
情 缘
潘赞化和潘玉良的证婚人是陈独秀。婚后,潘玉良还建议将潘赞化的原配夫人从老家接来上海,共同生活。
潘玉良学画、赴国外学习、举办画展,她走的每一步,都离不开丈夫的支持,无论是经济上还是人脉上,潘赞化都不遗余力地为潘玉良斡旋。
1937年,潘玉良出国之后,夫妻二人终生未曾再见,但通信不断,潘赞化曾为潘玉良写情书,“六二老妪如少女,摩挲怪兽古雕镌。温柔敦厚仍如昨,文采风流未减前。”妻子62岁了,在他心里,宛若少女。
1959年夏天,潘玉良在自己的照片背面题字:“赞兄!你的意中人的心时刻在你身边!”
责 任
潘玉良与潘赞化一生无亲生子嗣,但她对潘赞化子女都视同己出。对于潘氏家族,潘玉良尽其一生予以回报。
潘赞化1956年7月24日给潘玉良的信中写道:“潘门之后是你一手培植出来的,从牟出世起,老方(潘牟生母)是你未经我同意,私自作信叫她到上海来,你还记得吧?你到亭子间去住,逼我与她同居,我本来决意不肯,因你的诚意感动,再三苦劝我,不要因你使我断后,否则,不从你,你就活不下去的样子。以后牟的教养至中学,都是你一手包办,病中调养不用说了……”
1928年潘玉良学成归国,潘牟年方八岁时,即离开家乡安徽桐城,和潘赞化、潘玉良共同生活在南京。直到1937年潘玉良第二次赴法,时间长达九年。
潘牟12岁时曾经生过一次很厉害的伤寒病,严重时数日昏迷不醒,医生都称回天乏术,潘玉良衣不解带一周之久,延医熬药,精心护理,终于将潘牟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潘牟、潘玉良几十年的书信往来,都是以“亲爱的吾妈”“牟儿”互称。
1952年12月14日是潘牟的生日,他思念潘玉良心切,作诗一首:“育长秋苗特要肥,谁言寸草报春晖,千年寿上西王母,八骏何时速驾归。吾妈慈鉴”,望眼欲穿的他最终也没等到潘玉良归国。
潘忠丘回忆,“从我们会写字开始,开学、放寒暑假、春节都要写信给她。1955年小弟出生,祖父为了寄托对潘玉良的怀念,给小弟取名‘忠玉’。”
“我们姐弟四人读书时每年的成绩都要向她汇报,有什么想法都要向她倾诉。她对我们的学习、生活都非常关心。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我们家的经济状况比较窘迫。她在祖父的信中得知几个孙儿连肉都吃不上,伤心地哭了。因为当时中法尚未建交,通邮都必须经过香港,通汇更是不可能。情急之下,她哭求香港的一位老朋友每月代她汇款给我们,她的那位老朋友被潘玉良浓浓亲情所感动,从此就帮她每月汇钱给我们,使得我们姐弟四人在以后的天灾、人祸面前,没有一个因为经济原因而辍学。”
1977年7月,潘玉良病逝巴黎,葬于巴黎市公墓,遵其遗愿,碑刻汉字“潘玉良艺术家之墓”。1984年,安徽省博物馆将潘玉良的遗作 4000余件自巴黎运回,其中部分作品曾在桐城县(今桐城市)博物馆展出。
回首过去,在那个艺术上未开化的年代,潘赞化一直站在潘玉良的背后给予了莫大的支持,而潘玉良身在异乡却时刻牵挂着家中的一草一木,他们的情谊,跨越山海,如春风细雨,即便在最困难的年代,也足以支撑这个家族走过至暗时刻。(部分资料查证《“潘玉良遗物遗作返还案”始末》《我的祖父潘赞化》) ■ 据《安徽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