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山谷里,禾雀花翩翩起舞。
一片片辉煌的淡紫色,像一个无比温柔的梦,为山谷撑起了一顶华美神秘的帷幕。深深浅浅的绿,携带着朝霞,将无数颗小宝石般的光斑镶嵌在帷幕上。帷幕下,大石块们已抢占到最佳座位,或三五成群,或一石独立,小溪流穿上了雪白的纱裙,与微风一起合奏《山谷之春》。
一切准备就绪,主角登场了。应该是这世上所有的禾雀都来参加盛会了吧。树顶上,藤蔓间,小径旁,一队队,一列列,一行行,盛装的禾雀们变幻着舞步,摇曳着身姿,跟轻风流水应和着,翩翩起舞。
“我在起舞。”他们在笑。
“我在起舞。”他们在闹。
成串的禾雀花是一大家子,挨挨挤挤,好不热闹;双飞的禾雀花是恋爱中的情侣,躲开大众,在树荫下窃窃私语;单飞的禾雀花是最浪漫的诗人,悠闲的停伫在一截翠绿的枝干上,做起平平仄仄的诗句。
惊艳的女生依然留恋于花下,拈一朵最美的花,摆一个最俏的造型,拍一帧最靓的照片,让翩飞的禾雀花定格在时光的网中。忍不住,我停下脚步,也想摘一朵禾雀花,犒劳疲倦的双眼。
但我最终没有摘,蹲下身子,缓缓拾起飘落在地上的禾雀,撒下时光的网,打捞关于你的记忆:
你,最美的小生灵,你可知我为寻你三进幽谷?
那是去岁的冬天,山寒水瘦。为了寻你,我爬上了高高的山岭,穿过了长长的石洞。袅袅烟云在我身边飘浮,瑟瑟寒风在谷底呼啸。你在哪里?你究竟遭受了什么不幸,以致使我遍寻不到。我只见到盘虬的古藤或缠绕在消瘦的老树上,或匍伏于狰狞的岩边,或倒折于枯干的溪底。灰败的树枝不曾有一丝好脸色对你,幽暗的山谷不曾留下你些许的痕迹。你蛰伏了吧?睿智的你,是否早已明白,有时候,我们舍弃,并非为了得到,却总能收获意外的惊喜?
有人说,你们不是花,你们是一只只真正的翱翔于九霄的灵鸟。有着金色的外衣,金色的翅膀,因惹恼了神仙,被束缚在幽深的山谷,只能于每年清明前后,吐露芳华。也有人说,你们不是花,不是凡鸟,你们懂得万物生长的规律,大难将至时,你们舍了自身,集香木自焚,浴火重生。
一些关于人生的剪影在我眼前浮现:
壁虎舍尾,逃过一劫;武松舍臂,擒住方腊;“行行失故路,任道或能通。”陶渊明舍去了功名利禄,收获了“见南山”的悠然自在。
这一路上,我们在不断的舍:舍了童年,舍去青春;舍了美梦,舍去真情。笑逐颜开的舍也好,撕心裂肺的舍也罢,每一次的舍就是一次心灵顿悟,每一回的舍也是另一种得: 禾雀舍去了蓝天下的翱翔,却盛开在爱美的人们的心头;我们舍去了童年的纯真,青年的稚嫩,却用踉踉跄跄的脚步丈量了人生百态,人情冷暖。自此,我们的每一条皱纹里都收藏着睿智,每一根白发中都记载着沉稳。
我们终会追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们终将读懂“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
拾一朵禾雀,看它们在阳光下翩飞,我心如明镜,悄悄地走出幽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