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贴对联，放鞭炮，是我们中国人的习俗。红红的春联贴在门楣上，喜庆、气派，寓意又好，实在是很好的装饰！古往今来，高妙的对联不计其数，其中不乏书法精品。春联是对联家族里最实用的部分，表达的都是“福禄寿喜”等很世俗的愿望，比如：新春新景新气象，多福多财多平安。家和事顺好运来，人兴财旺鸿福长。写春联的人，至少得有点文化，毛笔字应该不错。雅俗共赏之间，就有了大致的文化认同。年年岁岁传承下来，便有了我们中国人自己的味道。

我从小喜欢春联，这和父亲有关。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买春联要花钱，母亲舍不得，鼓动我父亲自己写。我父亲读过小学，毛笔字有一定的基础，只是从来没在大纸上写过，他心虚，怕被人笑话。但又拗不过母亲，便找来废纸练了起来，在1979年的春节，我父亲写了他的第一副春联：春回大地普天同庆，一元复始万象更新。我当时小，不觉得这春联有什么好，现在看来，在粉碎“四人帮”之后，在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之际，这春联里的激动和喜悦，是真情流露。

渐渐地，我父亲从春联里尝到了甜头。先是左邻右舍请他帮忙写春联，后来，谁家有了红白喜事，也来请他写对联，写对联虽是免费，但总是有管饭管烟等小的酬谢，再说，也受人尊敬呀。我父亲起初只是写楷书，后来又写起来行书和隶书。这写来写去，就有点文化人的架势了。他不但自己读古诗词，还逼着我读古诗词，他常说的一句话是：耕读传家。蛮有一股自豪感。每到寒假过年，父亲会给我们兄弟姐妹布置特殊的作业，那就是看谁记的春联多，至少得10副以上。好在这不算难，只要出门长个心眼，各式各样的春联多的是。

每到年跟前，我们家的院子里就异常热闹，前来让父亲写春联的亲戚和乡邻总是络绎不绝。父亲在院子里摆张大方桌，一盒墨汁，两支毛笔，一块压石，然后将军似地被人簇拥着，他把裁好的红纸展开，凝神片刻，饱蘸墨汁，挥毫疾书，一气呵成。父亲从不在纸上打格，也从不写到半截停笔思考。他总是想好了再写，写了就不再修改。他说：修改只会越抹越黑，胸有成竹才是最好。

我作为父亲的帮手，主要负责裁纸。这裁纸，说起来简单，其实蛮有学问，怎样裁才合理，不浪费纸张，得心中有数。而且这剩下的边角料，其实也有用处，比如可以做成礼薄，做成鞋样，还可以做成小本子。这都是父亲教给我的，让我从很小就学会了“精打细算”。

一直要忙到年三十，我们家院子里才消停下来。

春联红，年味浓。如今父亲已老眼昏花，很少写毛笔字了。但每年家里的对联，父亲还是会坚持自己写，和我们讨论写什么内容？什么字体更合适。这种文化氛围，在耳濡目染中已不知不觉传给了孙辈们，他们也不甘示弱，禁不住拿起毛笔，要在红纸上写上一通。仿佛比赛似的，一番冥思苦想，一番高谈阔论，一通评头论足，风雅斗趣，成了我们家过年的一件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