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俩划着船儿采红菱啊采红菱……”姥姥坐在阳台上，一遍又一遍地听着这首老歌。红色的收音机里存着许多首歌，可是姥姥偏就只爱这一首。阳光卧在她脸上的沟壑里，整个人都泛着暖暖的光芒。歌声飘啊飘啊，飘到了老院的红菱塘里。

老院的红菱塘不大、不深，可红菱生得极好。每年我回老家时，正是红菱长得最好的时候。一整片塘上，覆满了红菱茂盛的叶子，连水都仿佛被染成了紫红色。我喜欢蹲在河岸，掀开一秧菱叶，然后像找到宝藏似地惊呼：“这么多！”然后伸出贪婪的小爪子，把秧上结的所有菱角全都揪下来，嫩生生的菱角，一口一个嘎嘣脆，素寡的甜味在舌根弥漫很久才会离开。

一看到姥爷穿上他防水的巨型胶鞋，我就知道姥爷要去翻菱角了，我帮姥爷拿着装红菱的小篓子，一起来到了红菱塘。姥爷在河中央利索地翻起菱叶，把菱角采到篓子里。我在岸边也闲不住，坐在大石头上，把脚伸到微微发热的塘水里，唱起村里孩子们一起采菱角唱的那首歌：“翻，翻菱角，一棵秧子结十个，你翻多，我翻少，俺俩打架怎么了？怎么了？”姥爷听着我的“采菱号子”似乎更有劲了，篓子渐渐满了起来。

其间，姥爷每采到那些很嫩很嫩的菱角时，都会抛向岸边任我剥吃。我不满足于这几个菱角，调皮地用脚够远处的红菱，再近一点，近一点！我用手反撑在岸边，脚一点一点向前够，终于夹住了！我刚要把脚往回缩，手突然打滑，本来就半个身子悬在河面上的我，还没来得及叫，水就已经淹没了头顶。在水下，看见了浑黄的河水，看见了纠缠的菱角秧子，看见了姥爷迈过来的腿。虽然这次水下历险不足3秒钟，但我依然悲壮地嚎哭了起来——我的脚上沾满了淤泥。姥姥闻声而出，一把把我搂到怀里，先是用围裙擦干了我的脸，然后捏捏我的肩膀，扭扭我的耳朵，向耳边吹了口气，唱道：“老猫老猫快滚蛋，别吓坏我好小昂……”姥姥那淳厚朴实的声音像是镇定剂，我渐渐平复下来。

洗好澡后，姥姥就去忙着烀菱角了——有的菱角两边长了尖角，这意味着菱角老了，口感自然是不如新鲜的好吃，于是就有了烀菱角这一吃法。烀熟后的菱角变得软软的、面面的、甜甜的。每当停电的晚上，便是最适合吃菱角的时候。我们把竹床搬到院子里去，在席子上点几滴花露水，我感受着姥爷手里蒲扇传来的凉风，吃着嘴里甜津津的菱角，听着姥姥的催眠曲，一个美好的夜就这样开始了。

是夜，我乘着歌声的翅膀，飞啊飞啊，飞到了老院里，飞到了红菱塘里，飞到了那段泛黄旧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