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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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之歌

■ 合肥 胡玲
 

认识这条路,是在搬家的时候。它离我家不远,而且从我家的窗口就能隐约望见,我又时常经过。渐渐地,我发现自己越来越爱上这条路了。它是一条人行道,是我去图书城看书、去超市买菜的必经之路。虽然,没有山间小路那样悠长、安静,但它亲切、整洁,有着城市的芬芳。

它与辅路之间种着一排树,梧桐树与银杏树——它们间隔着站成一排,如兄如弟。兄长梧桐树个子高高,躯干笔直;弟弟银杏树则像舞蹈家一样,枝条曼妙,旁逸斜出,与人行道另一边铁栅栏里的鸡爪槭、樱花树、香樟树环抱在一起,形成一条有着生命的走廊,尤其梅雨季节,水汽十足,枝繁叶茂,它更是一条肥肥厚厚的绿色走廊,给人一种小径通幽的美妙感受。微风从附近的湖面吹来,凉爽爽的,也没有蚊虫叮咬,我那卑微的灵魂立即滋生出欲醉欲仙、脚踏云彩的幻觉。当你看见对面走来一对情侣或一对老夫妻的时候,如果你是单身,就会产生想恋爱的念头,那真是浪漫无比。

而当秋季带着她的一支画笔悄然降临时,鸡爪槭的叶子红了,樱花树、梧桐树与银杏树的叶子深深浅浅地黄,只有香樟树的叶子还是绿的,好像还在低吟着夏季的恋歌。此时的你,会以为自己踏进了一个五彩斑斓的童话世界,想像着树的脚边会不会长出小蘑菇、小白兔会不会拎着篮子蹦蹦跳跳地出现?

冬天呢?这条路当然也是美的。那时梧桐树的叶子已经黄得如同我们先人的肤色,远远望去,似一缕苍劲的烟雾,向天边无尽地延伸。银杏树的叶子还是黄得那么灿烂,永远不老。香樟树的叶子绿得有些深了,仿佛已经沉入到梦里去了。只是这些树的叶子越来越少了。但叶子少,也有一点好处,那就是我们更能看清站在树枝上的喜鹊了。它们从一棵树飞到另一棵树,一点也不怕人,也不怕车。有一次,一只小鸟,“噗”地一声飞到我的脚边,呼扇呼扇着翅膀,好像要给我带路,让我好不欢喜。

春天,那就更不必说了,那时樱花都开了,整条路充满了希望。

这些都是在风调雨顺时,它留给我的印象。可有那么两次,它的不同寻常的美,却勾起了我的不安情绪;或者说,一阵突然袭来的不安情绪,让我欣赏到它不同寻常的美。总之,它的不同寻常的美和我的不安情绪交融在一起,让我的情感世界变得丰盈饱满起来。今年八月,我爱人突发疾病住院,我日夜陪护。有天晚上七点多的样子,我从家里取了些东西回去。刚走近这条人行道,暴风雨突然来了。一时间,天更黑了,路上也没有行人,只有汽车在不停地跑。风将我的雨伞吹翻了过去,雨点打在我的身上,只那么一瞬,孤独感猛地向我袭来,那感觉是先从我的后背袭来,然后像雨一样将我紧紧裹住,又像闪电一样烙进我的心头,至今难忘。我抬头,看见路边的树木正狂舞着树枝,发出可怕的呜呜呜的巨大声响,仿佛在炫耀着它与生俱来不可一世的力量。一种不甘一种不屈的意念,陡地在我的心里升起。我又怎能被我生活中的暴风雨压垮呢?人生之路虽然艰难,但只要坚强地走下去,就一定会看到光明。于是,我依然迈起腿,坚定地向医院走去。所幸,阴霾过后终于迎来彩虹,我的爱人也用他顽强的毅力抵住了疾病的侵袭,一棵树又站了起来,焕发出了生机。

还有一次,也就是最近,一个冬日的下午,外面刮起了大风,正是下雪的前奏。想起饺子皮还未买,我出门向超市走去。天色暗了下来,大风冷飕飕的,空中飘荡着杂乱的树叶,大多是梧桐树、银杏树和樱花树的叶子。它们好像有什么急事一样,没头没脑地乱飞,有的刚触到地面,还没站稳脚跟,又踉踉跄跄地随风乱跑;有的则在地上打着旋儿,十分迷茫。站在十字路口,你会发现到处都是黄黄的叶子,远处的高楼变得模糊了,街上的行人、汽车被包裹在落叶里,仿佛一下小了许多。我穿过十字路口,走进这条人行道,看见头顶上正在摇动的树枝因落叶显得有些瘦弱。不时,也有树叶会飞到我的头发上、肩膀上,一眨眼又滑落下去,让你有种与之一起向下滑落的感觉,并产生一种舞蹈的欲望。各种各样的滑落,各种各样的舞蹈……它们在地上越积越多,就像滚滚红尘中一只只斑驳陆离的小船,急切地在寻找着自己的出口。

枯树寒枝,又蕴藏着新的生命,这些道理都懂的。而彼时,我只愿沉浸在这悲壮的凋零之美以及它带给我的忧伤之中。这忧伤是淡淡的,是树叶的形状,是舞蹈的姿势,在心底里慢慢地不停地航行。晚上,吃过热腾腾的饺子之后,我来到窗口,发现窗外已飘起了雪花,而那条人行道早已藏进雪花里。

但是,我知道——路,永远都不会消失,它就在我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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