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房檐下,放着一个土灶头。举家搬迁县城,二哥打算把行李扔掉或者送人。老娘执意要搬走,还责骂二哥忘本。于是,这个小巧如工艺品的土灶头和一些杂物乘车到了新居。
每每探望二老,我有意无意地都要给这个土灶头行注目礼。望见它,自然而然地想到从灶膛里烧烤出的美味。
一个可放俩铁锅的固定土灶是居家过日子的标配。往土灶里塞进多是不经烧的玉米杆、麦草,只有逢年过节等特殊日子有几挂硬柴或者乌黑的炭填充进去。这些底薪发热值高的能烧出熊熊大火,长长的火舌舔着灶头很壮观,拉风箱的人不费劲儿还浑身暖和。有些家庭还备有一个可移动的土灶头,如今天的单头灶,人多的时候用它应急。
那时烧烤架子奢侈到我们没见过更没听过,土灶头就兼任了部分功能。通常做完饭,都是烤那种黄黄的包谷面饼子或者发黑的两掺面馍。给地里干重活的男劳力“加钢”。只有到了秋冬季烘烤的美味多了起来。土豆、红薯、毛豆子、半老的玉米……都来自大田,带着泥土的芬芳。既当主食也当娃娃们的零食。
记得老娘做完饭总是给热灰里埋几个土豆、红薯什么的。撂下碗,我急不可待地弯下腰用烧火棍在土灶下扒拉。掏出的这些吃食,散发着喷鼻香味儿。太烫,急得不停右手倒左手,左手换右手。稍凉,扒开,咬一小口,舌头的味蕾活蹦乱跳,齿颊留香。为了让美味延长,我还坐在门墩上尽量吃得斯文些,但总感到没吃几口就没了。吃完用嘴上留墨,黑呼呼一片。这时有伙伴相邀耍去,顾不得洗,腆着张黑嘴唇耍得忘乎所以。
老娘还会把个老茄子埋进炉膛。估计烘烤熟了取出,拿着筷子一绺一绺地剥掉外皮,把白白的茄肉几下搅散,再拌上蒜泥、盐和醋,简单的几样调料制作出的是一道绝佳的下饭菜。
老娘的凉拌茄子太好吃,导致我以后基本不吃这道菜了,因为即使再用功夫都做不出记忆中的味道。仔细想想,主要少了把茄子放在土灶下用柴火余烬烤熟的过程。由凉拌茄子我还延伸到所有的烧烤,那些用电和煤烧烤出来的食物就是一道缺乏冒着热气实则寒凉的商品,吃着不香,即是添加各种调料,依然少了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有时,雪地扣住几只麻雀,嫌用锅做熟费事费油,泥巴糊了放到灶膛里,烤熟扒出来剥掉泥壳。常年不知肉滋味的岁月,讲究了沾点盐巴;简单些直接开吃。其实,原汁原味儿更是滋味悠长。二哥有次不知从哪里搞来枚鸡蛋,他突发奇想放到灶台里。怕鸡蛋受热炸裂,他守在跟前观察。这枚鸡蛋裂了几道小口子,有的地方流出的蛋清遇高温凝固结在蛋壳上。二哥为他的“创新”沾沾自喜,至于味道和煮熟的鸡蛋没两样。
慢慢地土灶台逐渐被蜂窝煤、液化气、电磁灶所替代,只有在农家乐里有幸见到,我便如遇故人相逢那样倍感亲切!
再说到了县城安家的那个土灶台,在老家已无大用,新居没它安身的地方,只好委屈地放在门前当摆设。没有屋檐给遮风挡雨,上面盖了些硬纸片和塑料布。有天看望老人,习惯性地张望土灶台发现它竟然不见了。还思量着老人想开了,让它尘归尘土归土了。一问才知道,一个开车的小伙不慎给撞成八瓣儿,赔了二十元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