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发来一个短视频,是北京人艺的十几位老艺术家集体表演的《老北京叫卖组曲》。节目时长也就七八分钟。可别小看这几分钟的演出,老艺术家们演绎了老北京二十多种行当小商小贩的叫卖声,有卖萝卜卖菱角的,有卖驴肉卖羊肉的,有卖蔬菜卖花的,有卖金鱼卖报纸的,有卖年糕卖臭豆腐的,有磨剪子收破烂的,有修锅修鞋的,最后黄宗洛以三声公鸡打鸣收尾。京腔京韵,煞是好听。尤其是那不同行当,不同声调的吆喝,更是一绝。记得大家张恨水曾在一篇短文中说到老北京卖货郎的吆喝:“我也走过不少的南北码头,所听到的小贩吆喝声,没有任何一地能赛过北平的。北平小贩的吆喝声,复杂而谐和,无论其是昼是夜,是寒是暑,都能给予听者一种深刻的印象。”
生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的我,儿时也见过听过不少行当的吆喝声。
“磨剪子嘞——戗菜刀!”一听,就知道这是磨剪子菜刀的师傅。只要一有活,磨刀师傅就会找一个阴凉的地方,放下长条凳,骑马样坐下,凳子一头固定着一块湿漉漉的磨刀石,另一头小袋子里装着简单的工具。谁家的菜刀、剪子钝了,拿出来交到他手里,他双手握着刀的两端,随着腰一弓一弓,刀在磨刀石上刺啦刺啦响,磨一会,拿起刀,刀刃向上,用手指在上面摸摸,测试刀刃磨出来没有。磨完之后,菜刀光滑锃亮,锋利如淬。
“补锅咯,有搪瓷脸盆、漱口缸子、鼎锅、饭锅、菜锅、潲锅,要补的啵……”补锅匠通常背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箱,里面装满了各种补锅时要用到的工具。补锅时,先将锅的漏洞用铁沙纸打亮,然后用剪刀剪下比漏洞大一圈的铸铁皮,再给铁皮上涂一层黄泥,然后用铆钉连接上,再用一个小锤子敲敲打打。补好后,还会给锅里倒一盆水,让主人家检查补好的锅确实不再漏水,这才将锅交到主人家手中。
“修理皮鞋胶皮鞋布鞋打掌了喽。”常到我们大院来修鞋的是个安庆人,吆喝起来嗓音悠长,调儿婉转,特别好听。和磨刀和补锅的不同,修鞋匠不用背着或担着吃饭的家伙到处跑,而是选择一棵大树下支起摊子。在脚面前铺着一块黑色塑料布,上面摆着都是一些不起眼的东西,小钉子、碎皮子、前掌、后掌、鞋油、胶水,工具也极普通,切刀、锥子、剪子、铁锤等。
“修伞——补伞——”伞匠吆喝时一般都是把“修伞”两字上扬,“补伞”两字下滑,然后用足力气喊出“修补伞呐!”伞匠挑着担子,两边各一长箱,一个里面装着修伞补伞的物件;另一个装着许多的伞骨架。伞匠做事极有条理,把接到的坏伞按先后顺序放好,然后有条不紊地工作起来。对伞骨架坏了的,他先撑开,端详一番后,将坏了的骨架用钳子轻巧地拆下,快当地给换上一根新的;对破洞漏雨的,他就动作麻利地补上一块颜色相同的布;对撕破了的油纸伞,他就在破损的地方,刷上一层桐油,接着贴上一层特制的油纸。用不到个把时辰,一堆坏了的各种雨伞就被伞匠修理得熨熨贴贴。
后来到农村,也有不少行当的小商小贩,其中最受欢迎的当数卖货郎。
货郎担是实实在在的“担”,一根扁担,两头各自挑着特制的木箱子。一头箱子里摆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像缝衣服用的大针、顶针、扣子、绣花用的彩线、发夹、木梳篦子、五颜六色的头绳、雪花膏、香粉、镜子。另一头摆着:香烟、洋火、手绢、小孩玩的玻璃球、皮球、塑料小手枪、吹的泡泡,还有吃的牛皮糖、豆子糖等。
卖货郎出现在村里的时间一般都在一早一晚。只要拨浪鼓一响,女人和孩子就会从自家跑出来。围上来的女人手中攥着皱成团的纸币挑选着自己喜欢的玩意,没钱的孩子拿起这个看看,那个摸摸,就是不舍放下,货郎一边吆喝着:“买了,换了啊,鸡胗、鸡毛、牙膏皮子都收啊。”一边把大家挑乱了的物品重新摆放整齐。这时候的孩子都围着母亲哼哼唧唧央求着买玩具或糖果什么的。最后的场面是,买到自己心爱的玩具的小孩,手舞足蹈四处炫耀,而没有买到玩具被母亲拽着回家的孩子一路大哭,好奇的狗儿站在一边摇着尾巴张望。
转眼间,各种行当的吆喝声渐渐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成为了一段尘封的往事。现在想想,那个年代叫卖的吆喝,也是一种民俗的文化,一个时代的痕迹,一段历史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