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喜欢你  
率意抒写见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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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喜欢你  

■ 刘鹏艳
 

金翁驾鹤后,一度有些小惆怅,那是一种斯人已去、江湖永诀的零落感,唯有滔滔江水长流天际。“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依倚碧鸳”,这一十四部金氏经典,我自年少便是读熟了的,相信很多人与我同好。一个人或者一部作品,总是能收到各种离奇的毁誉,何况一个写了一辈子江湖的耄耋老人,他一定是看惯了江湖中的浮沉。至于有人说,金庸的武侠小说之恶毒,在于剥夺了年轻人阅读经典的机会。

可见,这些人都和《白马啸西风》中的李文秀一样固执:“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欢。”

这些年搬了许多地方,扔了许多书,但一套金庸全集总摆在书柜里。不必是显赫的位置,留个小角落便很好,那些名著自然是比它们抢眼的,但其中的感情却亲疏有别。我还记得读金庸时的少年心性,那是与读《百年孤独》和《平凡的世界》截然不同的审美体验。我不懂得如何定义经典,只晓得读书和交友一样,你喜欢的,自然愿意和他(它)在一起。所谓“你的气质里,藏着你读过的书和走过的路”,颠倒过来也无妨,你读过的书和走过的路,藏着你的气质。有时兰麝芬芳不及臭味相投,故而手中的书便仿佛身边的人,要讲求一个缘字。阅读如果是社交的话,恐怕大抵是熟人,为数不多的,才是朋友。

媒体用“死亡”这个概念再度炒热了金庸,一如我们熟知的套路。我不能免俗地从书柜的角落里抽出一本,轻轻拂去落在上面的灰尘。那是最薄的一本,金庸的鸿篇巨著中少见的一部中短篇。人到中年,时间有限,“温书”成了一种情怀,不过面对生活的琐事和更宏观一点的人生的筹谋,总要考虑成本,那部仅数万字的《白马啸西风》是不错的选择。

翻开泛黄的书页,扑面而来的是回疆大漠之上的莽莽黄沙,一骑高腿长身的白马,疾驰在江湖的传说里。关于白马李三的传说,已经被风沙掩埋在光阴下,一个关于爱情和信念的故事,着落在他美丽的女儿身上。在这个故事中,或者说在金庸的所有故事里,武侠绝非唯一的元素,虽如精英的批判者所言,未脱章回小说的窠臼,但谁说其中没有现代理念的悄然萌生呢?北大教授也做过金庸研究,据说严家炎就是金庸的铁粉,所以“倒金派”拿恶俗说事儿,可视为一批精英对另一批精英的学术讨伐。这其中过节也不必细提,说起来俗人王朔也批过金庸俗不可耐,可见雅俗之间并无天然的分界,全凭个体的倾向性。像王朔这样自带邪教教主气质的公知,俨然就是金庸小说里的一角儿,他没兴趣研究这个,所以错失了好多照镜子的机会。

《白马啸西风》里的李文秀是个善良的姑娘,她的父母死在仇人的刀剑下,但她没像旧小说里那些个斩草未除根的刀下余孤一样,整日惦念着报仇雪恨。在她的世界里,有花有草还有会唱歌的天铃鸟,这些都是又甜美又凄凉的意象,与莽莽黄沙相映成趣,在人心里埋下曲径通幽的种子。与她相依为命的计爷爷也是个慈悲的“老人”,他告诉年幼的李文秀:“这世界上给人欺侮的,总是那些没做坏事的人。”因而教她别恨那个踢了她一脚的哈萨克汉子:“你别恨他,他心里的悲痛,实在跟你一模一样。不,他年纪大了,心里感到的悲痛,可比你多得多,深得多。”一个欺侮别人的人,他心里也有悲痛,这是一个好故事才能传达的人性的慰藉。而到了故事的结局,我们会发现那个阅尽沧桑的“计老人”其实是个为躲避仇家乔装打扮的壮年汉子,他为保护李文秀,揭去了自己的身份面具,去和自己最惧怕的人动手,结果死于非命。李文秀抱着他的尸身悲痛不已,因为“这十年之中,他始终如爷爷般爱护自己,其实他是个壮年人。世界上亲祖父对自己的孙女,也有这般好吗?或许有,或许没有,她不知道。”

如果没有沈从文的《边城》,没有那句“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白马啸西风》是不是也有机会被奉为经典呢?或许有,或许没有,但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些不入流的武侠小说,偏偏有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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