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楼大厦的商品房里,一个人的夏夜,能枕着虫鸣入眠,是件极奢侈的梦。从小乡下长大的我,与虫为友,听它们聊天、唱歌、说悄悄话……很是享受。于是最近任性,很想再体验一回。
那样的夏夜,搬上大门板,搁长条凳上,放在自家的晒场上,四周包围平原大地的农田,虫鸣高高低低,各有各的节奏,与拿手的曲调。我躺在大自然馈赠的虫鸣起伏里,静静忘记了数过的星星,慢慢地困意袭来,枕着虫鸣入眠,一夜无梦。
城里的孙二最近犯了童心,天天陪着未来的“昆虫学家”孙小二,拿着捕虫家伙,围着湿地公园、小区公园、隔壁的河边公园……抓虫子。从夏日的代表虫类:蝈蝈、蜻蜓、天牛、叩头虫、金龟子、蟋蟀等,一一抓去,分罐分瓶,全部养在了客厅的窗户下。活着的,好好喂养;死去的,做成标本。乐趣无穷的两父子,对虫子的研究,真是花了不少心事。
我犯了好奇,急求上门拜访。周末那个炎热的下午,我很想带点树叶子,或是草呀花的,去看孙二。准确点说,是看他家的虫子们。但考虑到孙二家的虫子并没有邀请我来,而是跟孙二的媳妇联络的,所以到了小区门口,我还是改买了当季的水果,欢欢喜喜地去登门了。蝈蝈先跟我打了几声招呼,其它几位臭小子,几乎没吭声。我猜想可能大白天的,比较害羞。一字排开的“别墅”区,都是我熟识的“老朋友”。有蚱蜢、纺织娘、知了……个个亲切无比。
能像孙二家这样,全家通过,爱虫如宠物的,真是少见。毕竟很多女子,是怕虫,而非觉得亲切可爱。我因为与虫一起长大,所以耳朵里全是悦耳的旋律了。那时的我追着蝴蝶抓,拎起蜜蜂的屁股去吸蜜,抓一空酒瓶的萤火虫过夜,帮父母捉棉铃虫除害……样样都是好手,那种毫无大小姐之娇气,成就了我皮实的“女汉子”样,轻易不懂得温柔示弱与撒娇,只是一味倔强的自力更生。
但时过境迁,已不需要,也没有机会,再亲近那最大自然里的昆虫。我开始常多梦,有时易醒来,偶尔还会失眠。推开窗,使劲所能支起的耳朵,也不再听见六楼以下的虫鸣,有的是车声喇叭。过于嘈杂的声音,带给我更多的是焦虑。好像明天是和今天一样,还有几十年的房贷,还有越来越难做的生意,还有孩子学习上的压力……我变得心神不宁,内心难以平静。
枕着虫鸣入眠,听不被打扰的自然。那声音似不受任何外界的影响,自顾自地鸣唱,有时如夏夜清凉的月光,幽幽地洒在身上,浑身畅快。无字的虫曲里,是最简单的人生音符,越往岁月的深处去,越发喜欢这从简、单调的虫鸣小曲,疏疏密密的耐听,让我能踏实地枕着它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