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在小镇盛桥,去年新建,今年四月间,一座百亩公园竣工,靓妆登场,每天,游人如织,盛桥居民的幸福指数一下子爆棚。公园,自然有树。各种乔木有的识出名,绝大多数素昧平生。有树就有鸟,树,是鸟的舞台,鸟的乐园,鸟的家园。
今春伊始,就有两只喜鹊选中了一棵树搭窝建巢。两只喜鹊一定是情侣一对,每天都到远处衔树枝,认认真真地搭架。每天上公园三四次,都能目睹一对喜鹊“情侣”一道来一道去,衔树枝在三角枝丫里摆弄,逐渐,树丫里出现了一个黑圈圈,跟脸盆口差不多大。日复一日,黑圈越搭越高。路过这棵树,看着黑色的窝,听着喜鹊喳喳叫,就觉得这棵树很幸运。公园里大大小小、高高矮矮,树木成千上万,唯独它偏偏被喜鹊情侣青睐,让喜鹊拔高品级,跻身良木行列,合了“飞禽择木而栖”的自然现象。这棵树有三根以上能捧窝的树丫。高度大约三丈多,虽然不算最高,但它立在一处高坡上,且主干在两丈开外没有一根丫枝。我估摸,禽鸟搭窝前这些都是它们考察的因素。可是后来,这棵树失宠了,喜鹊情侣好久没来。
特别高大的树难找呀,像儿时我家门前的那样高耸的大树方圆百里都已绝迹了呀。从我呱呱坠地,到长成十几岁,那棵高大的树每天都在我眼里,直至生产队为几辆水车木料,才倒在罪恶的又长又宽的锯条下!那棵高大而美丽的树,一直矗立在我的脑子里,心里。那棵树,在乔木的名册里叫黄栗头。黄栗头木质结实,很难长,长到两个汉子合抱不交那么粗,树龄一定在百年以上。主干上孽生的树桠也很粗,大部分都有一人抱,随便一根树桠,都是公园这棵树的好几倍。粗度在呢,高度自然不会少,少则十几二十丈吧。树冠尤其宏伟,覆盖面很大,稍微有点风,无数条树枝和无数片树叶一起摇动、舞动,响声如雷,在树冠里闷闷滚动。一根最高的树桠顶端,有个巨大黑球,那是喜鹊窝,那个高,拿现代科学术语说——简直是空间站。某年,我远房的年轻小叔试图打它主意,检查里面有没有乳鹊,他要抓给老娘治头昏。那天,聚集许多人观看,我也在场。
只见小叔像个英雄,扛来一架加长木梯。他矫捷地跨越梯档,过了主干,爬上有喜鹊窝的树桠。快接近鹊窝时,大概晃动厉害,窝里的乳鹊一起喳喳嘶叫,那个急促,那个密集,气氛很紧张。刹那间,一对成年喜鹊飞来,奓着毛,大声叫,穿梭在小叔的面前,示威,警告。小叔退回,叫人递给一根竹竿,再次朝鹊窝攀爬。两只喜鹊又投入战斗,小叔一只手挥舞竹竿驱赶,可怎么赶也赶不走,它们就像两道黑色闪电,一左一右围着他飞,围着他叫。就在小叔放开竹竿朝窝里伸手时,两只喜鹊几乎同时在他脸上各啄了一喙,小叔那个疼,钻心裂肺。他仓惶回撤,下到地面。有人立即给他端来井水清洗血渍。看热闹的人耐不住好奇,在他还在龇牙咧嘴喊疼时,问这问那。小叔忍住疼,炫耀地说,我在树顶看你们的脸,鼻子眼睛分不清。又说,喜鹊是高级建筑师,把窝搭得很瓷实,除了出口,其他方位严丝合缝。窝大得惊人,跟水缸有的比。他的话在大树被放倒后证实了。放倒后,队长将喜鹊窝赏赐我家做柴火,我家五口人,煮饭、煮粥、烧水、烧菜,居然应付七八天。
我时常怀念那个喜鹊窝,怀念那对勇敢的老喜鹊,怀念乳鹊出窝那阵子喳喳的欢叫声,那叫声是天籁之音,那么的热闹,那么的悦耳,那么的喜庆。我更怀念那棵树,它经过多少寒来暑往,才长成参天大树。
一见着公园树上喜鹊窝的“烂尾工程”我就纳了闷。我企盼重启。要是公园有个喜鹊窝,那么,芸芸树木之中就有了新景象,有了新气象。百鸟啁啾再伴有喜鹊喳喳,那该何等和弦,多么和美。可喜可贺。四月中旬,一对喜鹊情侣又出现在树上,又开始鸠工庀材续建“家园”!我在想,喜鹊情侣可能是看出这棵树并非死树,枝枝丫丫上吐叶了,新叶嫩绿,肥厚,长势健旺,值得依赖,所以才决定复工。
喜鹊情侣比先前更加忙碌了,叼衔树枝的频率更快了,窝一天天变大了,不待多日,窝就会落成了,它们的宝宝就会鹊跃枝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