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打枣,果红点点留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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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打枣,果红点点留玄机

(宋)苏汉臣《秋庭戏婴图》。画上有乾隆题诗“庭院秋声落枣红,拾来旋转戏儿童”。
 

白露,富有诗意的节气名。

古人以四季加“长夏”,与五行“木、火、土、金、水”、五色“青、赤、黄、白、黑”相配,秋属金,金色白,故以白形容秋露,白者露之色也。那附着在花草树木上的露水,若是有清晨阳光照拂,更是显出莹白清亮一片。

枣,也跟着白露,熠熠生辉。

“白露打枣”的农谚,“衰荷滚玉闪晶光,一夜西风一夜凉。雁阵声声蚊欲静,枣红点点桂流香”的节气诗,早就把枣和白露连在了一起。

然而,枣的点点灵气,从历史长河走来,在露的纯纯白光中呈现的,却不仅有美,还有更多。□ 据《北京晚报》

A 枣之谜案

白露打下的枣,从模样到滋味,都最为怡人。

进入白露,气候日益干燥。用灵气逼人的枣,来降伏秋燥之火,调理因夏天的困乏而食欲不振的脾胃,是比较理想的。适当地食用枣,可以安定心神、平和脾胃、充盈气血,泡水、熬汤、煮粥、酿酒,都适宜。特别是红枣,为枣中翘楚,在西周时期就被选为上乘贡品,那时的人还把红枣经过发酵等工序后,酿成红枣酒。“秋来枣香铺满地,枣酒迎客醉不归。”那一片枣红,把白露染得更美了。至今,红枣都被视为滋补佳品。

不过,枣的独特,不在于性情醇厚温和,也不在于味道甘美香甜,而在于一个非常特殊的作用:藏毒。

历史上最善于利用枣这一独特作用的人,应该是三国时期的魏文帝曹丕。在一桩和他有关的历史谜案“毒枣杀弟”中,枣,被他发挥到了“极致”。

据说曹丕登基为帝后,十分忌惮骁勇壮猛、手握兵权的同胞弟弟任城王曹彰。趁着和曹彰在母后卞太后宫中下围棋的机会,曹丕带上枣当零食,他事先把毒药放进枣蒂里,精心做下标记,自己挑没放毒的吃,让曹彰把有毒的和没毒的混着吃下。这也是南朝宋时期文学家刘义庆在《世说新语》中为人们提供的一种版本:“魏文帝忌弟任城王骁壮,因在卞太后阁共围棋,并啖枣。文帝以毒置诸枣蒂中,自选可食者而进。王弗悟,遂杂进之。”

枣,居然可以充当杀人工具,着实令人始料不及。而枣之所以能够承载毒药,是因为相对于其他水果或食物而言,枣肉特有的纤维结构有利于吸纳毒液。而且,枣蒂在枣中占的比例相对较大,便于涂抹毒药成为毒源。最重要的一点是,枣品质稳定,不容易氧化,不会因为沾染了毒药而变形变色。

枣可以藏毒,早在中国古代儒家主要经典之一的《周礼》中就有记载。当然,古人的初衷是“聚毒药以供医事”,是用枣藏毒来救人,而不是害人。中国医药学用毒药治病的历史极其久远,某些大毒之药攻克顽症痼疾效果显著。而治病的同时又必须注意趋利避害,古代医药学家便常常将毒药和另外一些性味相对平和、作用比较稳定、不容易被毒侵蚀和破坏的药物来配伍,以此来调和药性,避免或减少毒药对人体的损伤。枣,就是符合条件的盛毒、减毒的载体。例如,枣与大毒而又具有破血逐瘀、散结消瘸、攻毒蚀疮等功效的斑蝥放在一起,治疗反胃吐食、小肠气痛等症并反复发作者,就疗效很好,可以在一枚去核的大枣中,放入一枚去了头、翅的斑蝥,用纸包好煨熟,去斑蝥而食枣。还有,十枣汤这个有泻下逐水之功的方剂中,10颗枣是方中重要成分,同时也是用来缓解方中其他成员芫花、甘遂、大戟之类有毒药草的毒性的。

不过,枣之类藏毒载体的作用毕竟有限,当被藏之毒的毒性过大、浓度过高且与藏毒载体的药性相反或相克时,那载体便不能减轻或缓解毒性了,只能任凭食用者被毒药吞噬。对于健康的人或是药不对症者而言,食用这样的“毒”,更是面临着可怕的结局。

曹丕无疑通晓医药知识,他一定在枣蒂里藏下了与枣完全没有融合点的高浓度剧毒药。到底是何种毒药,我查阅了许多资料,都无从考证。曹丕成功地将枣塑造成大毒剧的主角。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B 枣来不易

枣的到来,让白露更具嘉容。

相传,它是被中华民族始祖黄帝发现的。那正是白露时节,黄帝带领族人到野外狩猎,行至山谷时,一行人都感到饥饿而疲劳,便开始寻找食物。找了很久,发现半山的几棵大树上结着果实,颇为诱人。黄帝连忙带着众人采摘品尝,发现这果儿甘甜中带着微涩,分外解饥止渴,吃完后觉得疲劳也消了。高兴之余,大家请黄帝为这无名果儿命名。黄帝说:“此果解了我们的饥劳之困,一路找来不容易,就叫它‘找’吧。”“找”之果由此诞生。后来仓颉造字,把“刺”字的右边偏旁叠起来,创造了“枣”字。

只是,来之不易的枣被曹丕使用后,就令人“心有余悸”了。

曹彰中毒后,卞太后想找水让他喝下以达到排毒解救的目的,可曹丕为了充分发挥“毒枣作用”,早已做好各种“防护”措施,他事先就命令手下把装水的瓶罐都打碎了。匆忙间,卞太后光着脚赶到井边,也没有找到打水的用具。最后,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曹彰走向生命尽头。《世说新语》的细节描写也很丰富:“既中毒,太后索水救之,帝预敕左右毁瓶罐,太后徒跣趋井,无以汲,须臾遂卒。”

当然,枣即便不藏毒,也不是全无使用禁忌。虽然中国现存最早的药物学专著《神农本草经》将枣列为上品,上品为君,主养命以应天,无毒,多服、久服不伤人,可轻身益气,不老延年。但是,宋代医者大明说:“有齿病、疳病、虫人不宜啖枣,小儿尤不宜食。又忌与葱同食,令人五脏不和;与鱼同食,令人腰腹痛。”明代医药学家李时珍也说:“今人蒸枣多用糖、蜜拌过,久食最损脾、助湿热也。啖枣多,令人齿黄生。”过多食用枣会引起胃酸过多和腹胀腹泻,孕妇如果有腹胀现象就更不要吃枣了,只可以喝喝红枣汤,否则有可能失去胎儿。食用生枣最好除去枣皮,因为生枣皮容易滞留在肠道中不易排出,会引起腹痛。腐烂的枣是完全不能食用的,腐烂枣在微生物作用下会产生果酸和甲醇等,食入后会出现头晕、视力障碍等中毒反应,严重时会危及生命。

好在,枣的毒副作用不会掩盖她的美,她被民间视为“铁杆庄稼”“木本粮食”之一,《诗经·豳风·七月》早用“八月剥枣,十月获稻”的描述,展示出了她的丰美。她治疗心腹邪气、虚弱劳损、烦闷不安等症的效果挺不错,还能养肝、防癌、抗衰老等,民间有“日食三颗枣,百岁不显老”之说。

枣的丰收,意味着丰年。

C 枣不囫囵

枣,还含着隐约的风趣。

她带来了“囫囵吞枣”这个比喻对事物不加分析思考、笼统接受的成语。

据说,古代有个学生得知,“梨有益于牙齿,但吃多了会伤脾;枣有益于脾,但吃多了会损伤牙齿。”便铆足劲儿,想出一条“妙计”,他说:“那我吃梨时光嚼不咽,就不能伤脾;吃枣时整个儿吞下去而不嚼,就不能伤牙齿了。”元代学者白珽把这个趣事写在《湛渊静语》中:“客有曰:‘梨益齿而损脾,枣益脾而损齿。’一呆弟子思久之,曰:‘我食梨则嚼而不咽,不能伤我之脾;我食枣则吞而不嚼,不能伤我之齿。’狎者曰:‘你真是囫囵吞却一个枣也。’遂绝倒。”

跟着这个有些愚钝的学生,枣使人展颜大笑。欢笑中,再来看鲁迅先生的《秋夜》,更觉得别有深意。“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独具匠心的开头,引出意象空灵、语言精致、结构严谨的短文,以柔软的枣来礼赞坚强与勇敢、清醒与冷静。早年学医的鲁迅,对枣的本质非常清楚,所以他用枣做出的引申、象征、感叹都颇为相宜。更重要的是,相比曹丕,鲁迅先生对枣的懂得,隐含着一层深深的暖意。

与枣共度的温暖时光,曹丕也是有过的呀。天真烂漫的光华里,白露未晞的时候,他带着弟弟们在枣树下尽情玩耍。和煦的阳光,轻轻拂在那扬起的稚嫩的脸上。枣树上的枣,由家仆们打落下来。一颗一颗的,被小手儿端在盘里、捻在指间,端详、品尝。“秋来红枣压枝繁,堆向君家白玉盘。”那份好光景,真像后来北宋文学家欧阳修在《寄枣人行书赠子履学士》里的诗句一样。

然而,枣的芬芳没能长留于曹丕心中。曹彰逝去后,曹丕还想接着除去另一个同胞弟弟东阿王曹植,被卞太后制止。卞太后说:“你已经杀了我的任城王,不能再杀我的东阿王了!”母亲的悲愤与激烈,终于让曹丕住手。枣,也终于在这桩落下帷幕的毒案中,退场。

想当初,曹丕与父亲曹操、弟弟曹植在政治上的地位和文学上的成就,对他们所处的建安时期产生了很大影响,他们是建安文学的代表,被合称为“三曹”。他们与那个时期的文人雅士一起,以意境宏大、笔调朗畅,雄健深沉、慷慨悲凉的风格彰显了“建安风骨”或“魏晋风骨”,造就了文学史上一个辉煌的时代,对后世影响极为深远。鲁迅先生也赞道:建安是文学的自觉时代。

那样的璀璨,多么令人振奋。

可惜,猜疑、倾轧、杀戮,远去了曹操的“古直悲凉”、曹丕的“便娟婉约”、曹植的“文采气骨兼备”,唯留下枣的孤单。

感慨间,我相信,枣,与毒共舞时,依然葆有本性的温存和善意。更愿意看到,枣暖在人们心里、眼中,红红火火地愉悦着每一寸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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