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缸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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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缸荷

□ 张建春 肥西
 

记挂一缸荷。

楼下小院中的一缸荷,风里雨里生长了十多年了。我几乎是天天见她,站在四楼的阳台上,低头就见着,还是记挂。

养荷的是两位老人,他们有闲情,养荷逸兴,荷养得盎然的好。

我以为这荷是为众人养的,栅栏小院透亮,且没有盖子,左右前后、上面都看得见。我就是在高处赏荷的,俯视荷事,特别的有味道。

荷植在缸里,缸有旧色,估计是高仿的青花,栽了荷,缸却鲜丽了,有荷叶顶戴,缸美气,也似会动,风吹荷叶摇,缸隐约回应。

荷花为粉色,重瓣,蕾若小拳,次第的开,盛花时十来朵,氤氲的粉气,有如烟云。烟云聚在一起,又散淡开,散开的香气,在四楼的阳台闻得真切。

两位老人爱花,花种了不少,但可看出对荷偏爱,众多的花,诸如月季、雏菊、茉莉、风车花、兰草等都是围着缸荷布下的。

花开花落,小院不闲着,两位老人也不闲着,花草还是得料理的。我有眼福了,花木润目,真得感谢两位老人。

围荷花开,荷花可和所有的花朵搭配,但小院中合花季的仅有月季、茉莉,荷花热烈、月季随心、茉莉芬芳,她们常凑在一起,性格相投,倒如是相好的姐妹。

还有种花从小院的栅栏间投进来,和缸中的荷花交谈,这花叫紫茉莉,汪曾褀写过,称之为晚饭花。晚饭花傍晚时开,这时粉荷开始收敛,热烈不到一起来。粉荷晨开,紫茉莉晚放,错过了彼此最美好的时光,似乎有些遗憾。不过世间错位的事多,怪不得的。

高邮多莲藕,汪曾祺写荷的不多,却把晚饭花拎出来写,且写得妙,我时有不解。想这时,我多是在阳台上读汪曾祺,缸中荷开得正好,晚饭花还在梦呓中呢。

缸荷中常有蜻蜓落来,荷缸中清水一泓,可供它们点水。蜻蜓翅膀轻灵,飞着飞着,就奔美好来了。奇了的是,有一个夏天,我在浮水的荷叶上,发现了两匹小青蛙,青皮的青蛙,熟杏般大小。青蛙何处来的?缸有高度,它们蹦哒不上去的。疑问归疑问,晚上我还是听到了一问一答的蛙鸣。

找了个机会,我问两位老人青蛙的事。老人作答,蝌蚪哦。蝌蚪是老人从孩子手中解救的,放进了荷缸中。如此呀,我免不了多看了两位老人几眼。

平时和老人无交往,他们过俩人世界,也打扰不得。两位老人的眼睛都很深,看上几眼似乎自己要沉进去了。

缸荷开了几遭,两位老人突然前后故去,小院子兀自冷落。月季不精神,茉莉也开得少,但缸荷仍就葳蕤,少不了在夏天里粉状盛开。我还是担心着,有一天缸中的水干涸了怎么是好?不久就知这担心是多余的,两位老人的儿子十天半月会回来一趟,一回来就奔小院子,给荷缸注满了清水。

如此,缸中荷叶绿,粉色的荷花仍是烟云般。

去年我揪心了一把,荷花落尽,叶子还好看,不知从何处涌来了虫子,不几天荷叶就只剩下丝缕,秃秃地挺着。我以为缸荷完了,谁知今年初夏一来,荷叶又田田的,缸面漂了一层。根在,心跳就在,我又知了一招。不用说,新的一季荷风,将在楼下的小院中掀起。

荷奔阳光,我曾试图在阳台上栽上一缸,但也仅是长了漂亮的叶,花永远的不发。荷是阳光的产物,不见她是在最毒的太阳下开花吗?好在楼下的小院有荷花,可和我阳台上的荷叶意恋,美美的也有情趣。

母亲到我这来,一上阳台,一眼就看中了那缸荷。说是,她也带我养过,那时我四五岁,不记事。荷为碗荷,栽在一砚台里,开花也结实,可惜砚台被我弄碎了,碗荷移进了门前的池塘,放逐的荷成就了故乡荷花塘。

母亲说这些,眼睛亮晶晶的,楼下的荷花正开得热烈。我一直喜欢荷,似乎这是渊薮。四五岁时和母亲养荷,无意中还成就了家乡荷花塘,美了故乡的土地。记得写过许多荷的文字,处女作是一首诗《荷梦》,躲进荷叶丛/太阳就找不到我的去处……隐约还记得。

为记挂一缸荷找理由,实际上不需要,记挂不记挂她都长在那,和我的目光无关。

还是去了阳台,看楼下的一缸荷,两个调皮的男孩攀栅栏,也是奔荷来的,他们打开矿泉水瓶向缸中注水,我眼前一亮,矿泉水瓶中有小小的蝌蚪呢!

到盛夏又有蛙声可听、荷色可赏了。

我还是记挂一缸荷,楼下小院,寂静中的一缸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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