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正月初二,我辞别病中的父亲踏上南下的火车。
当我走过堂屋时,隔着东头屋的门对躺在床上的父亲远远喊了一声“爸,我走了。”“好”。一个微弱的声音传进了耳朵,隐约还有些轻微响动传来,可是我的脚步已迈出了家门。
临行的前一天父亲把我叫到床前。他要母亲务必拿出几百块钱给我,理由是我单位发工资还要一段时间。之后他支开母亲和我又单独说了一些话。我中途两次要离开都被他叫住,我从没想过他是在交待后事,我始终觉得他的病一定会好起来。
父亲万分焦急却又力不从心地喊我“不要走……先听我讲完……”他左手紧紧撑在身子下面,用头抵着被褥想要抬起来。他的右臂似举着千斤重物一点一点挪到我的面前。父亲被肝癌折磨得已不成样子,眼眶深深陷了下去,袖子里空荡荡的,一截包着皮的枯骨在支撑着衣裳。他的手呈现出灰黑色,干裂的皮肤没有一点光泽。眼前的父亲只有那双熟悉的眼神仍紧紧地热切地盯着我,似乎想要把我的模样刻进脑子里一般。我的眼前闪现出小时候被他高高举过头顶,以及我大病时日夜守着在我身边的一幕幕往事来,那时的父亲是多么的健壮,父亲就是我们的天。可是眼前,眼前的父亲却是那么的衰弱。侧身坐在床沿,我心中不由万分恐慌起来。至于那天说的内容我却早已没有印象了。
父亲为了给家里省些钱放弃做肿瘤切除手术。每次跟我通电话他总说“问题不大,比前几天好些了”,还特意写了封信安慰我。年前我刚到家母亲便嘱咐我多陪父亲说话。我素来木讷,倒是父亲主动问起我单位上事情,却绝口不谈他的病。他连起床的力气都快没了却安慰我说能熬过年就有希望好起来。过年当天父亲还挣扎起来吃了半碗米饭和一些青菜,于是我沉重的心里开始升起一丝希望,父亲真的会好起来吧。正月初五晚上接到电话说父亲不行了,待我扒火车回来时父亲已去世了。
我未能尽儿子的责任照顾病中的父亲,甚至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清明将至,谨以此文纪念父亲,愿父亲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