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我家前院有一个专门放农具的简易瓦棚,里面的农具很多,但都被父亲整理得有条不紊。虽说它们没有一样值钱的,但对于干了一辈子农活的父亲来说,这里放的全是他的宝贝。
农具是父亲生命的一部分。别人都说父亲是种庄稼的好手,但父亲却说:“不是我庄稼种得好,是这些种地用的家伙使起来顺手。”这一点我相信,我们家的农具种类齐全,别人家缺少啥农具,总会第一个到我们家借。这也不仅仅是到我们家借准不会空跑一趟,而且我们家的农具个个被父亲拾掇得锋利顺溜。可以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了过年那几天,父亲天天和这些农具打交道。父亲还很注意农具不用时的保养。比如每年麦子割完后,父亲总要找一些厚实的牛皮纸,在上面均匀地抹上一层黄油,再把镰刀的刀刃一个一个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挂到墙上,保持通风干燥。每次从地里回来,父亲进家门的第一件事就是用一个瓦片,把沾在农具上的泥土细心地刮掉,不让它沾一点儿泥巴,直到刮干净放到它原来的位置上才洗手吃饭,再累再饿也不例外。
农具是父亲身体的一部分。手拿的锨锄延伸了父亲的手臂,是父亲胳膊的一部分;肩背的篓、手拉的车增加了父亲身体的重量,是父亲腿脚的一部分;父亲发明的“A”形撑竿,更是父亲灵魂的一部分。一件很普通的农具,总能让父亲使用得出神入化。锄地时锄仿佛长了眼睛,草倒了,紧挨着它的禾苗却毫发无损;打药时每次都是地打完了,药也正好用得一滴不剩。除了使用农具,不识字的父亲竟然还会发明农具。我们这里原来收完小麦以后才种玉米,但往往为忙于小麦的脱粒、扬场、晾晒等,要等好些天人们才能腾出手来种玉米,因为隔了这么多天,地里的墒晒没了,玉米也会晚出来好些天。后来,人们说套播吧!可是要在麦垄里种谈何容易?麦芒扎手不说,麦子那么密,根本下不去锄呀!最后,还是父亲想了个办法。他找来两根长竹竿,前面用铁丝捆紧,再用布包住,离此约四十公分处用一个短木棒把两根竹竿撑开,像一个巨大的“A”。用时把竹竿顺麦垄插到地里,长长的竹竿就把麦垄撑大,人就有足够的空间播玉米了。这个撑竿经父亲一用,迅速在十里八乡传开,父亲一时成了我们那儿的名人。
后来,父亲感到身体不适,那时正是秋天,父亲坚持着把各种农具收拾好,才去医院检查,谁知一查竟是癌。三个月的治疗没能留住他,父亲最后还是走了……
小
□ 寇俊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