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气氛要到正月十五元宵节后,才会渐行渐远。
年节固然在与时俱进移风易俗,但阖家团聚、贴春联、吃团圆饭、拜年等许多传统习俗始终薪火相传,绵延不绝。人们似乎对小时候经历的事情印象特别深刻。当许多成年人在感叹年味没有从前浓时,小孩子们依然陶醉于新年喜庆欢乐之中。当下在成人眼中淡了的年味,现在的孩子长大成人之后回忆,没准又会味道很浓。
老家有句俗谚“大人盼种田,小孩子盼过年。”小时候,我们非常喜欢过年。那时候的农村,可以伏一头年猪自己享用的家庭,堪称“顶级富豪”,多数家庭会少则买几斤多则十几斤猪肉过大年。如果再买回一副猪肝,这个家庭也算殷实人家了。心灵手巧的家庭主妇把猪肝切得薄如蝉翼,腌在罐子里,每当贵客上门,抓出一小撮儿,掺上胡萝卜或者白萝卜烹炒。尽管端上餐桌时只见萝卜不见猪肝,却有喷香的猪肝味,是最好的下酒菜。“拜年拜到初七八,酸豆腐老豆芽”,一副猪肝能够待客到元宵节前后。
过年除了大快朵颐,还会有一身新衣服和一双新鞋子。当然不是商场琳琅满目的皮鞋、球鞋,而是乡下人用手工纳鞋底、糊鞋帮自制的布鞋。有一年,母亲破天荒给我买了一双中腰黑色雨靴,我喜出望外,终于不用再担心雨雪天气会打湿鞋子、有时干脆打赤脚走路了!白天,我把靴子一直抱在怀里舍不得穿;到了晚上,实在忍不住,又怕踩到地上灰尘弄脏靴子,就在床上穿上雨靴,尽情地蹦啊跳啊,一直疯到瞌睡来袭,倒头酣然入梦……
小时候,过年除了可以吃几顿好的,穿新衣服新鞋子之外,还可以在元宵节来临时上街观赏“闹元宵”盛会。几乎每年正月十五晚上,街上就会有舞狮子、玩龙灯、玩旱船、踩高跷之类节目,我们生产队里一帮小伙伴就会三五成群吆喝着上街去看热闹。观赏舞狮子、玩龙灯无疑是我们童年的文化大餐。
那一年元宵节如期而至,我和几个小伙伴相约晚上一起上街看狮子龙灯。早上,天空颜色有些晦暗,我很是担心要变天,晚上看不成龙灯。中午,太阳艰难地从云层中钻出来,我不由得一阵窃喜。下午,天又变阴了,我在心里默念:“天老爷保佑,可不要下雨下雪!”傍晚时候,太阳公公再次露出动人笑脸,我不禁心花怒放……我们一路小跑,步行4公里,大概于晚上七八点赶到街上。但街上冷冷清清,黑灯瞎火,我们想:今年“闹元宵”时间推迟了?一群小伙伴漫无目的在街上瞎逛,从街头到街尾,再从街尾到街头,只想等到可爱的龙灯突然闪亮登场。然而只到晚上十点以后,它还是没有出现……
那晚,月亮亦很吝啬,只是露了一下脸,就闪身躲进厚厚云层;公路边小树在乍暖还寒的风中瑟瑟发抖;雨雪似乎已在路上……我们一路无话,感觉回家的路比来时要漫长许多……
一代又一代人都感觉小时候年味那样浓烈,一方面应是社会在发展,时代在进步,生活中日新月异的丰富早已取代昔日匮乏,人们对于年节的殷切期待被稀释、单一注意力被转移。另一方面,年少时候头脑简单、心地澄澈,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好奇——就像鲁迅在《社戏》中所言“真的,一直到现在,我实在再没有吃到那夜似的好豆,——也不再看到那夜似的好戏了。”并非“那夜的豆”“那夜的戏”在以后日子不会再现与重演,只因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罢了。纯美的事物或许只能存在于天真烂漫的童年,只能存在于童年的单纯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