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打着行囊离开小镇的那天起,我就预感再也不会回到生我养我40多年的小镇工作,我也不认同现在的小城所带给我的思思念念,它没有承载寄托我的水乡古镇和一草一木,心像漂泊在世间的一叶小舟,只有沉浮没有归宿的感觉。那些年,因为从小城回小镇的班车少、收工早,常常回不了家,我只能一直寄宿在女儿生活的城市,每天上班下班站在公交站牌边,和一干人挤着公交,体味着小镇从未有过的生活。车上的各色人群,来自不同的方向和角落,一起涌向表演的舞台,咿呀的婴儿、斯文的少女、激情的大妈,平和的交谈、嘻哈的笑声、愤怒的谩骂,都能浓缩在小小的车厢里。
无论漫步在小城的街头,还是省城的公园,也无论是春天和煦的阳光,还是隆冬的冰天雪地,我总认为我呼吸的空气、踏着的土地、目中的蓝天,都与我没有关联,看不到熟悉的面庞,听不到熟悉的乡音,因为,那都是别人的城市,我就像一个产业工人,彻头彻尾的无产阶级。倒也好,出门一把锁,进门一盏灯,赛似神仙大侠,无忧无虑,无牵无挂,连小偷也奈何我不得。直到妻子调到我居住小区不远的单位,我才有了家的感觉,才重新拥有了约束,而不敢肆意妄为。我们在公园里散步,在商业综合体逛悠,时间让我见证了城市的发展,时间让我喜欢了这座城市。这些年,省城像一个新兴城市,到处都是大的建设工地,机声隆隆,马达轰鸣,漂亮的地铁一条线接一条线地开通,宽阔的马路一条接着一条竣工,崭新的小区一个接着一个交付,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笑容挂在脸上,幸福洋溢在胸口。傍晚,霓虹闪烁的街头,广场舞此起彼伏,大妈们翩翩起舞,粗壮生硬的腰肢变得纤细灵活;一群农民工围坐在巷尾的大排档边,大块吃肉大杯喝酒,不知谁起头领唱《鸿雁》,接着大伙不用指挥,一齐附和,唱得人人泪流满面;我猛然感到我和他们无异呀,我感觉我需要结束这段漂泊的历史,找到永久的归宿。
没想到过去繁杂费心的户口迁移,如今变得如此轻描淡写,只进一家门,二十分钟办得妥妥当当,电视上那霸气凌人的警花,也如此笑容可掬、温文尔雅。拿着证明我身份的深红色户口本,我有些恍惚,有些忐忑,感到疑惑,我猛地切了一下自己的皮肤,有知觉,才感到眼前的本子真真切切,我肯定了我是这座城市新的一员。晚上,芙蓉社区的人打来电话,确认我已经落户并告知相关情况。过去,我可以不需要关心这座城市,因为,它与我无关;如今,我却如饥似渴地需要知晓它、了解它、熟悉它,我觉得我有了一份责任与担当,因为,它属于我自己的城市,是我的第二故乡,我的女儿,我的孙子,甚至子子孙孙都将生活在这里。
走在城市的街头,再无漂泊他乡的感觉,心也有所寄托,其实它仅仅只是一种感觉,一种有了底气的感觉,走在属于自己城市的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