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猴坑村
葑门横街上的故乡年味
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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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光

□ 肥西 张建春
 

奶奶说的天麻麻亮,我以为就是“的初现。黎明时分,左右天地的微光冉冉升起。

微光中,最早醒来的是一种乡村俗称为“喳咯郎”的鸟,一袭黑衣站在树梢,抖着嗓子叫“大姐起来梳头,大哥起来使牛”,一天便缓缓地拉开了序幕。

乡村的动静轻灵,似乎怕惊扰了微光,微光还很娇嫩,经不起折腾。灯盏此时是多余的,上手的活被微光照亮,有路数,行走得顺顺溜溜,何况还有灶洞的火,给黎明的微光助力。

大姐们对着微光梳头,一夜好梦,娇羞落在镜中,赶也赶不走,镜子有时就是一方水,鱼浮水,婷羞也就碎了。大哥拖犁下地,裂鼻牛犟,拉着长长的“呵欠”恋栈,大哥扬起鞭子,在半空中比划,微光在鞭梢流动,终是没有落下来。

喳咯郎仍在啼叫,只是声音迟钝、柔和了不少。大姐梳好头,大哥吆牛歌,喳咯郎站在微光的高处看得清。

微光在晨露上停留得最久,实际上它们是同时抵达的。奶奶总是在晨露的微光中,把我唤醒,奶奶要干件大事:点南瓜。南瓜既是菜又是粮,瓜菜代的日子,一兜好南瓜就是一份好口粮。点南瓜乘星露,大地微羲,土地松软,奶奶让我点,不动铁器,按奶奶的说法,小孩子手巧有灵性,点下的子易发芽,种下的秧肯结瓜。点种结束了还要撒上泡尿,童子尿纯粹南瓜的幼苗爱喝。等着秋天吧,硕大的南瓜盆般壮实,日子充沛了一层。

晨光美好,一层层铺陈,丝帛样,苍穹下白红灰黄绿,如是一幅抽象的油画,微光在之中笔样穿梭涂抹,来来往往就把太阳明亮了。

到晚间,一盏灯火明灭,这是微光的再现,黑夜给了黑色的眼睛,眼睛得靠微光照亮。黑夜可怕,家中的黑要比室外更深沉。啪,一根火柴点亮灯盏,黑被烧出了豁口。我是在这豁口里度过童年的黑夜的,认字、玩耍、听故事都在微光的照耀里。灯盏是微光的发布者,对它我有着深深的情感。害怕黑暗,困极了,我也不愿闭上眼睛,妈妈哄我,说,睡着了有梦,梦中灯火通明。

童年的梦不曾记下,但我可以肯定,梦一定是剔透的,否则童年的黑夜是过不完的。

黑夜的微光是心的火种,眼睛的航标。有几年我常走夜路,乡间的路难走,荒岗僻壤,何况还有鬼故事拦路,最希望看到的是村庄窗口飘出的微光,看到了心雄胆壮,因为我知道,每个窗户的微光都是灯火发出的,而每盏灯下都围拢着有血有肉的人。奔着微光走,奔着微光想,心暖和了,不久家的灯火就将和我撞个满怀。微光连通微光,夜路竟不难走了。

“我点一盏烛光,把世间的冷漠照亮,让恐慌的人们,在自由里徜徉……”那时我不知道这句话,也不明白微光所喷薄的内容,只知道微光般的烛光给我带来的安全感。

是的,黑暗如绳索,微光能带来自由。我记得我的姑奶双眼失明,她渴望早日死去,她不止一次地念叨,死了,我的灵魂就能向有亮光的地方奔去,我就解放了。姑奶一辈子没有光明,哪怕是陷入云朵中的残月。

月色也该是微光了。李白月下狂饮,醉了的姿态,传染了悄逝的时光,他写道: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李白将心埋在月色里,神游于花间一壶酒。微光明灭,一时倾意花朵,一时浅啜美酒,一时顾怜诗意,独独忘了李白,将他幻化为影,直到有一天,李白乘舟捉月,水中的微光碎了,李白的诗行再也无法浮动为筏,把碎了的微光浑圆了。

今夜有月突破我的窗户,将家中的灯光全部关闭了,泡杯清茶养月。月在碧绿的茶草中栖身,微光升起,波漪四起,我的心陡然安静下来,我也该有诗的:这冬夜,袭来的寂静/可养一尾休眠的鸣虫/让它枕着微光/浅品月色,构想/春天的琴瑟,卧在恋爱的花朵上……微光一缕,我想到了一个人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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