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在那物资供应紧张的年代,就连猪头也算是稀有品。
买猪头的这天,必定得起个大早,年脚下的猪头是最为紧张的。待赶到老街的集市上,那里已是人头涌动,早早弥漫开年的氛围。
好不容易在角落处的肉摊前发现了猪头,付了钱,兴冲冲地将猪头拎回家,接下来的清理却是项大工程。
猪头粗看表面光净,可上面布满了长长短短的细毛,得耐住性子用镊子一处一处仔细打理,那种专心致志的神情,绝不亚于绣花。细毛清理完毕,还需刮去厚皮沟槽里的污垢,洗净后,再用板斧从猪头中间劈开,掏出猪脑,摘去淋巴结,冲净血水,挂在太阳下沥一天,便可动手腌制了。
取炒过的花椒盐,在猪头上用力揉搓,搓时需均匀,每一处都要搓到。待猪头抹匀后,将其码到洗净的缸中,并在上面压以重物。腌制期间,过几天便需翻一次缸,使其入味均匀。等上半个月左右,从缸中取出猪头,在唇部穿上绳子,挂到屋檐下晾晒两天,至表面油脂渗出,再放到背光处风干。
日子一天天过去,目光时不时地被墙上这肥嘟嘟的物事所牵扯。它虽不复当初的红润光鲜,原本厚重的油脂也日益消瘦,却渐渐显现出它那独特魅力:花椒香伴着由里往外透出的扑鼻油香和肉香,离着老远就能闻到,让人想入非非。直等到阴历廿八那天,咸猪头终于转移阵地,来到了热气腾腾的灶间。
家里的那口大锅,早已添满了清水,放入洗净的咸猪头,煮至水沸,将头锅水倒掉,再重新加入清水,投葱结、姜块,并淋上适量料酒,用文火慢慢煨焖。此时的灶间,那满屋子的诱人腊香,即使盖着锅盖都遮掩不住,会升腾得很远很远。等到等二天一早,猪头已经烂熟,从锅中取出,放到案板上,趁热拆骨。因猪头煨得酥烂,只需拿着露出来的骨头轻轻一拉,肉、骨便分离了,且分得很干净。
趁热切出一盆。瞧那猪头肉,肥瘦相间,白里透红,透出诱人的光泽,加之飘然而出的浓郁肉香,让人垂涎欲滴。夹上一大块入口,只觉咸香醇厚,绵软不腻,且越嚼越香,个中美味,让人陶醉万分,大呼过瘾。而此时,咸猪头那特有的香味,便永远镌刻在脑海中了。
如今,随着生活理念的改变,对吃肉已不再那么有兴趣了。不过,只要一念及当年的咸猪头,那昏暗灶间里溢出的腊香和挥之不去的年味,依然会在脑海中,一丝丝剥茧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