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在老家村子里,虽然秋冬季天气寒冷,我们的嗅觉却能享受到浓浓的香味,因为房后的油坊又在榨油了。
在尚未分产到户的那几年,我们村子后面的油房是生产队集体的,每年秋季芝麻丰收以后,油房里就开始榨油了,特别是到了冬季,油房里每天都要榨油,因为到了腊月,生产队里要给每户分油过年。
凛冽的寒风里,小孩子们不畏寒冷,在村子里疯闹,玩饿了,想到家里蒸有红薯,天天吃红薯早吃腻了,便蜂涌而至村后的油房,幻想着能吃到香喷喷的炒芝麻。
老式的榨油方式是,先将生芝麻放在大铁锅里炒熟,然后将熟芝麻放在厚木夹里,由人抱着吊在房梁上的圆木撞击厚木夹,通过外力作用将熟芝麻的油挤出,流在木桶里。炒芝麻、抱着圆木撞击木夹,拿木桶接油,一套完整工序需要四至六个壮年男人操作。
“到一边玩去!”小孩子们到了油房门口,榨油的人会吵嚷,有些脸厚顽皮的小孩扮着鬼脸,赖着不走,榨油的人就拿根棍子威胁,口喊要打人,孩子们便“飞”一般跑了。有时,那些榨油的人也会发善心,给孩子们一人一把熟芝麻吃。熟芝麻捧在手心里,孩子们舍不得大口的吃,用舌头舔一点在嘴里慢嚼,那香味真是浓郁,美极了。
到了腊月,是孩子们最高兴的时候,因为生产队里要分香油了,分了香油,家家都要开炸锅,炸油条、炸油馍、炸薯片。孩子们两手各拿一根油条,嘴里嚼着油条,嘴巴鼓鼓的,满嘴的油香,这是孩子们除过年以外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候。
分田到户以后,生产队里的油房撤了,由私人承包了原来生产队里的油房,淘汰了老式榨油设施,用机械榨油,省工省时快捷,一袋芝麻放进机器上面的铁斗里,机器一开,一会儿,油、芝麻饼从两边各自出来了。因为不需要炒芝麻,村里平常也就没有熟芝麻的香味,孩子们就不去油房那儿玩耍了。
农户有了自己的地,孩子们最高兴了。因为孩子们想吃熟芝麻了,大人就在屋里给孩子们炒,孩子们想吃油条了,大人们就在屋里开油锅炸。后来的村子,不再像往年,只有腊月才有浓浓的芝麻油香味,而是一年四季里,经常都有芝麻香了。这香味飘散在村子里,香得幸福,香得快乐,有时香得腻味!
转眼好多年过去,再回到村子里,有些熟悉的面孔已不在人世了,大多是些老人还在田野劳作,村子里已经没有了炒熟芝麻的香味,因为有的孩子已随年轻的父母离开了村子,即使有少数几个随爷爷奶奶留守的孩子,他们也有了饼干、蛋糕这些丰富的零食。离开老家时,年迈的父母送我一壶芝麻香油,拧开壶盖,一股浓浓的芝麻香油味直钻鼻腔,仿佛一下又回到了小时候,看到现在的村子,心里不免伤感,但很快又轻松起来。愿多年后,父母仍然健健康康,和村里其他老年人一起,守护着村庄,守护着亲情、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