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吃鱼。未过门前,婆婆问我,喜不喜欢吃鱼?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吃鱼,那当然喜欢了。”这时,老夫子一样斯文的公公笑眯眯地说:“咱家你娘就不吃鱼,和鱼有仇!”婆婆佯装嗔怪地白了公公一眼,“还不是那些年伤着了。”我打圆场安慰她,“以后咱就少吃。”婆婆摆摆手道:“你们尽管吃,我照旧给你们做。”
后来,我才知道,婆婆从小打鱼,这让我大为惊讶。打鱼,这可是正儿八经男人的行当,婆婆的五短身材,如何拖得动沉沉的大网?婆婆说,她是家里的老幺,外公因为疼爱她这个小棉袄,几乎每次打鱼都要带上她。一来二去,天长日久,聪明乖巧的她就学会了打鱼。从打鱼、卖鱼、拾掇鱼,最后到吃鱼,天天和鱼打交道,以至于,现在婆婆闻到鱼腥味就头晕恶心,用她的话说,“一辈子不吃鱼,我也不想它!”
婆婆虽然不吃鱼,但开明慈爱的她却从不反对和限制家人吃鱼。有一次,一个本家侄子来串门,看到婆婆在柴灶前煎鱼,他不解地问:“四婶,你不是不吃鱼吗,怎么还做鱼?”婆婆挥动手里的锅铲指指堂屋里,“我不吃,可是屋里那四口子爱吃啊!”“这么说,你这是为儿女做牺牲啊!”遂恶作剧地为婆婆支招,“四婶,以后再做鱼,你就戴上口罩或者防毒面具。那样,你就闻不到讨厌的鱼腥味了!”婆婆一听,“你小子这不是在耍我吗?”于是,随手抄起一根柴棍朝他追打,直吓得他抱头鼠窜,口里一个劲地喊着:“我这都是为你好啊!”
因为经常买鱼,婆婆在鱼市街也是鼎鼎有名。鱼贩们毕恭毕敬地称她为“老江湖。”只要她一去,那些人大老远就相互招呼,“嗨,‘老江湖’又来了,老实点!”不但不敢缺斤短两,而且还讨好般地给婆婆挑选新鲜的鱼,精明的他们知道,即便是小小的售卖伎俩,都逃不过婆婆的“火眼金睛。”在鱼贩们眼里,这个打小在风浪里摸爬滚打的老太太可不一般。
婆婆不仅会买鱼,她更会做鱼。她先把鱼处理干净,用葱姜蒜末料酒等调料“喂”上半小时,等到材料入味了再下锅。她说这样煎出来的鱼腥味小,外焦内嫩口感好。当时在单位,中午要带饭盒。每当饭口,姐妹们围拢在一起,分享各自的美食。因为爱吃鱼,我的饭盒隔三差五都有鱼。时间长了,好像形成某种默契一样,成了大家最大的期盼和关注,“来,看看今天你家‘鱼婆婆’做的什么鱼?!”在大家善意的调侃中,我美滋滋地享受着婆婆带给我的鱼香之外的自豪与荣耀。大家你一块、我一口地争相品咂:“你婆婆做的鱼真好吃啊!”
今天,每当想念已经去往天堂里的婆婆,我都会在潮湿的泪眼中,不由自主地去市场的水产摊位转转。在水淋淋的充斥着浓重鱼腥味的氛围里,在摊贩热情的招呼声中,我不去应答,就那么一家家漫无目的地走过。是去面对面重温昔日鱼香味里的美好,还是去彻心彻骨寻找那份消失了的母爱?我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