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陈列有一张1920年5月8日毛泽东与多人在当时上海名园半淞园的合影。此即毛泽东与旅沪新民学会会员,在半淞园开会并欢送湖南赴法勤工俭学生的留影。毛泽东当年主持编订的 《新民学会会务报告》第一号刊载了半淞园会议的情况,其中提到:“这日的送别会,完全变成一个讨论会了。天晚,继之以灯。但各人还觉得有许多话没有说完。中午在雨中拍照。近览淞江半水,绿草碧波,望之不尽。”
1917年5月1日出版的 《新青年》三卷三号,对发起赴法勤工俭学的目的介绍道:“诸先生所以有此教育运动者,实欲将欧洲近世文明之‘科学真理’‘人道主义’ 二大要素输入本国。”可见赴法勤工俭学运动,与“五四”新文化运动提出的“民主”与“科学”的口号,完全契合。 □ 据《解放日报》
1 铁路中断只能从上海乘船赴法
赴法勤工俭学运动最早发端于旅法的华工教育。1909年,旅法老同盟会会员李石曾、吴稚晖等人,通过在华工中开展勤工俭学的实践,意识到此举能使国内更多青年知识分子走出国门,接受深造,最后达到“输世界文明于国内”以改良中国社会的目的。他们觉得当时的法国堪称“民气民智先进之国”,如“欲造成新社会新国民”,留学法国无疑是首选。于是在李石曾、蔡元培、吴玉章、吴稚晖、张继等人的倡导与推动下,从1912年至1917年,先后在北京、直隶(今河北)、山东、上海、湖南、四川、福建、广东、陕西、重庆等地建立留法俭学会、留法勤工俭学会、华法教育会等办理赴法勤工俭学的组织机构。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前,从中国赴法,多从北京乘火车,途经奉天(今沈阳)、长春、哈尔滨、伊尔库次克、车里雅宾斯克、莫斯科、华沙,最后抵达巴黎。途中需换乘八九次车,快车需走12天,慢车要15天。“十月革命”后,俄境内(尤其是西伯利亚一带)局势不靖,且有国外重兵封锁,陆路赴法因此告断,这样中国赴法勤工俭学生只能改走海上,从上海乘船启程赴法。沿途经过香港、海防、西贡(今胡志明市)、新加坡、科伦坡、吉布提、苏伊士运河、塞得港、马赛,然后再换乘火车抵达巴黎。走海上所花时间约40天左右。由于勤工俭学生多乘廉价无等舱,条件差,加之途中时间又长,所以一路非常辛苦。
当时赴法勤工俭学生有各式人等,年纪最大的是蔡和森母亲葛健豪,已54岁,离开故乡赴法接受中等女子教育;其次为湖南教育界领袖徐特立,赴法时已43岁,他也是作别安适的生活情状,甘愿赴法勤工;另外贵州教育界知名人士、王若飞舅舅黄齐生也类此。而年纪最小的是1919年7月由布里村留法工艺实习学校法文教员齐连登带往法国的王树棠,当时才10岁,《时事新报》 刊登了王树棠的照片。赴法勤工俭学生中还有约20名左右女性,如向警予、蔡畅等。当时法国社会男女同工但不同酬,显见对女性有所歧视。这对她们来说,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比男子有更多不易。
前面提到,铁路赴法中断后,中国赴法勤工俭学生只能改从上海乘船走海上。这样一来,全国各地赴法勤工俭学生出发前,便都集中到了上海。尤其是1919年春,赴法勤工俭学运动进入高潮,四川、湖南、广东、云南等19省赴法勤工俭学生,络绎不绝涌向上海,然后分批从上海乘船远涉重洋,前往法兰西。
毛泽东第一次来上海是1919年3月,那次他是专程绕道到沪欢送湖南赴法勤工俭学生的。当时他是从北京返回湖南,本应由京汉铁路经汉口转长沙,为欢送湖南赴法勤工俭学生,他特地转道上海。然后于3月17日和31日,两次赶到黄浦江畔码头送别两批赴法勤工俭学生。这年12月,毛泽东再次来沪即是欢送蔡和森、蔡畅、向警予,及蔡母葛健豪等赴法勤工俭学。这次则是他第三次来上海。第二天毛泽东等人即在黄浦江畔欢送萧三、劳君展等六人上船,踏上赴法勤工俭学的旅途。
2 服务机构伸出援手
当上海成为赴法勤工俭学生的海上出发地后,为应对来自全国各地的赴法勤工俭学生骤增的情况,上海也及时设立了一些相应的组织和服务机构。如除了已有的经办留学生事务的社会团体“上海寰球中国学生会”外,又有在法租界霞飞路(今淮海中路)渔阳里北衖5号的“预备赴法学生之联合会”;在霞飞路尚贤堂对门的“上海留法俭学会”;还有最初设在嵩山路、后迁至法租界麦赛尔蒂罗路(今兴安路)76号的赴法学生自发组织的“上海会集所”等。这些组织或机构的设立,为那些想赴法勤工俭学却苦于不知门径的学生提供了方便,虽然有点近似于今天的“中介”机构,但都不以营利为目的,而且更合乎会员制模式。
就以“预备赴法学生之联合会”来说,入会者只要有两人介绍、缴一元会费、赞成该会宗旨,就可以享受以下利益:“一、初抵上海时之招待;二、代定廉价宿膳;三、得向上海华法教育会报名、缴费、领护照、买船票诸手续之指导;四、得加入国内勤工俭学预备团(筹备中);五、襄办出发事宜(治装及购买途中用品等事);六、得有留法俭学及勤工俭学各种详情之报告;七、本会敦请名人演讲时,得入会听讲;八、得阅览本会所备之书报。”
这些服务对于一个初来乍到上海、打算远涉重洋赴法勤工俭学的学生来说,确实可以解决许多绕不开的困难和麻烦,从而得以省时省力省费用,踏上赴法勤工俭学的旅途。
有这样的机构接待,对正打算赴法勤工俭学的学生来说,无论是办相关手续,还是解决衣食住行等事宜,自然方便许多。所以那时即使有人临时起意,突然想赴法勤工俭学,也完全可以交由上述机构出面办理,尔后成行。
1919年9月22日《上海晚报》就记载了这样一件事:那天有个叫静的作者,在沪上“浴德池”澡堂洗澡,无意间听到了邻间姓林姓李二人的一番对话。
李问林近来可好,林答谢很好。然后问候李怎么样,这次又来上海,是否有什么事。原来李此番来沪,是因为家乡受军阀混战影响,地方不靖,百姓遭殃,所以他想离开那里才来到上海。现在到了上海,他也没有什么事干,自称只是鬼混而已。林听后就问李,难道你就打算这样鬼混下去?见李无语,林便对李说,你这样混日子又有什么意思,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和我一起去法国勤工俭学。
一听去法国,这下轮到李惊讶了,他问林,“你到法国去么?你怎么样儿去的?你忽然间要去(法国)是个甚么意思?你那(哪)里又有钱呢?”
林告诉李,他已决定去法国勤工俭学,至于钱,他自己有十几元,又向朋友借了两百元。这些钱除了购买船票,再买些衣服,应该还有剩,此行法国巴黎没有问题,到了那里可以勤工赚钱。李听罢,疑惑地看着林问,你就这点钱,到人生地不熟的法国勤工俭学,一定很苦。
林回答道:“这苦甚么?那些拉车子和做苦工的整天没有一息息功夫,又便怎么样?我们是读书去的,要多少钱做甚么?每日做几点钟工,读几点钟书,吸收西洋的新空气与新知识,精神上恐怕还要舒畅多了。我看你是很可以去。”接着林继续劝说李,你还不到30岁,求学并不晚,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法国勤工俭学,我们可以一起去。林一番话最后终于打动了李,李当即表示,“我去。我缓天回家里打个转身再去”。
3 有人意志薄弱,更多人志存高远
当年赴法勤工俭学的莘莘学子,不一定都有志于从事革命事业,甚至刚跨出去又缩回来的大学生也不乏其人。如1919年10月1日《上海晚报》发表的一篇记者文章,就讲述了这样一件事:“昨日‘博多斯号’(轮)搭载的十五位勤工俭学生,有‘某某两位’刚刚搭拖船到吴淞口上船,说是船上有些‘冷’,便决心掷弃(浪费)一百元的船票,乘拖船回来了。对人说是静待俄乱平靖后,再取道西伯利亚的铁路前去。我先以为,他已经尝了海船在涛浪中的滋味,万分受不住了,所以回转来的。船既泊在吴淞口,并未到海里去,自然没有风浪。他明白说是冷,便没有尝过海浪的滋味,可以想见。以八月的天气,就说是冷,就因为这冷抛弃了张船票不去,这种人还配讲勤工俭学吗?只好长年用狐皮包了,收在箱子里。一张船票花了一百元,也随便抛弃,还算是俭吗?最妙是他再要待俄乱平靖,取道西伯利亚去。俄乱设若不平靖,你们就不读书了吗?西伯利亚设若没有铁路,你们怎样呢?我恐怕你们这两位大学生这世是去不成了。因为西伯利亚的气候,盛夏的时候也同上海八、九月的天气一样。你们既是这样怕冷,自然这世没有去的机会了。”文章接着又披露,有个外地青年,也是因赴法勤工俭学到上海乘轮船,不料到了上海后,竟然天天泡妓院,不想赴法勤工俭学了。其父闻讯后,急得频频来信催他动身,他总是不理。直到其父在第二十封致儿信中说:“一些朋友饯的饯行,送的送行,你若再不赴法,有何面目见人?”此人总算勉强踏上赴法勤工俭学旅途。文章作者最后忍不住发出诘问:或怕冷、或爱嫖,“这种人到了法国,还会勤工不勤工、俭学不俭学呢?我恐怕他不特不勤工俭学,还要闹出许多奇怪的笑话出来”。
当然,就当年数千名赴法勤工俭学生整体而言,更多的是胸怀抱负、志存高远者。他们中许多人后来回国投身革命事业; 另一部分人则抱持“科学救国”的信念,在异国他乡埋首学习,日后也多有建树,为祖国和世界文明的建设,贡献聪明才智。而为他们送行的毛泽东以及胸怀革命理想而奔赴法国的周恩来、朱德、邓小平等,则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第一代领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