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被寄养在外婆家里。那时的我,体质羸弱经常生病。但我并不觉得难受,反而觉得幸福,因为生病的时候可以吃到杨梅。
那时候,新鲜的杨梅是很难见到的。在我心里,罐头杨梅便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透明的玻璃瓶中,深红色的杨梅在轻轻地漂浮着。第一次吃杨梅,我便爱上了它。杨梅因为泡在糖水里,蜜甜的,一点点的酸让它更加与众不同。我很小心地慢慢地吃着,一点也不糟蹋果肉。果核总是被我啃得光溜溜的才舍得吐出来。更多的时候,躺在病床上的我,许久地嘴里含着一颗杨梅。不咬烂,就那么含着,像含着一块水果糖一样。睡着了,杨梅便甜甜地出现在我的梦里。
后来,在外婆悉心的关照下,我不常生病了。一个风雪交加的寒冷的冬夜,我太想吃杨梅了,于是就自作聪明地装病。外婆焦急地守在我的床边,为我敷凉毛巾、掖被角,并问我想吃什么。我说,杨梅。外婆站在窗前看了看,说,雪太大了。我一听就哭了。外婆没再说什么,冒着风雪就出了门。两个小时后,外婆回来了,浑身是雪,嘴都冻紫了。外婆开心地笑着从怀里掏出一瓶杨梅说:“街上的商店都关了门。没法子,到邻居家借来了一罐。”外婆看我一颗颗地吃杨梅,说:“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外婆慈祥的笑脸,专注的凝望,我永远也忘不了。外婆轻声问,好吃吗?我嘴里正忙,便使劲点点头。一瓶杨梅很快吃完了。外婆拿起瓶子说,我尝尝是啥味道。就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糖水,说,真甜。
再后来,我长大了,结婚了,生子了,太忙了,有时候干脆把外婆给忘了。当外婆病重住院时,我才发现,外婆老了。我问:“外婆,想吃点啥?”外婆说:“杨梅。”我的泪马上就下来了。我说:“等我!”就一路飞跑着下了楼,去买杨梅。
一路走,往昔的关于杨梅的记忆就一件件浮现在眼前。那是真实的人生画卷,那样亲切,那样清晰。也才明白,真爱无言,却如甜甜的杨梅般一直浸润着我的童年岁月。我跑遍市区,才买回一篮新鲜的杨梅。外婆小心地慢慢吃着。人生如梦,仿佛角色的轮回,眼前的外婆,在人近中年的外孙面前,变成了一个快乐的孩子。
那也是我最后一次尽孝。那之后,外婆去世了。纵然我买了最新鲜的杨梅,外婆也吃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