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二月,一年春耕生产拉开序幕。对种田的人来说,育秧是一项基本功,必须人人要会,这是关系到一季丰收的大事。
在农村集体所有制时期,育秧由生产队技术员负责,自实行生产劳动责任制(分田到户)后,育秧就各家各户自己解决了。制度的改变确实难坏了许多人,父亲便是其中之一,记得第一年的早稻育秧,由于父亲缺少经验和方法,一棵秧苗也没长出来。四处花钱买秧苗,但各家都不多,两块田有一半是闲置着,这意味着全家半年要饿肚子,我有时就会想父亲怎么把田种得如此荒凉?那时我对生活只有一个奢想:每天三餐能吃饱肚子就足矣。
按农时节气,清明正是江南农村早稻育秧的时候。秧田与普通稻田的耕作标准不一样,要慢工出细活。农历二月初,将秧田翻犁晾晒,用锄头敲碎土疙瘩,开始“烧土粪”。把门前屋后的草木垃圾用稻草包裹起来,像一只大圆球,每隔几米放一个,然后用秧田里的土垒起来,两头留个通风口,点着火让它们慢慢地焚烧。尤其是在春日的早晨或傍晚,袅袅泛起的烟霭在旷野里慢慢地移动飘渺,远看似一层薄雾氤氲,这幅极具乡村气息的景致是许多画笔和镜头难以寻觅的境界。
土粪一直要等到草木垃圾彻底烧成灰烬为止,扒开摊平,再灌上水浸泡,待泥土软化了,还要往上面撒一层鸡毛,用农具一点点地没入泥中。因为清明前后早晚微寒,土粪和鸡毛都具有保暖的作用,据说这样的土质最适宜江南农村早稻秧苗的生长。
每年冬季农闲时候,父亲就开始“鸡毛换针”的活计。农村妇女缝缝补补都离不开针,父亲便会到县城批发大、中、小不同型号的针,到长江对面的铁板洲去换鸡毛。铁板洲是一个只种地不种田的地方,那里没有育苗插秧的农活,鸡毛常常被孩子们偷着换麦芽糖吃了。父亲挑着两只大箩筐,从洲头到洲尾走一圈,挨家挨户地进行兑换。父亲一来,无须吆喝,当地人都知道这是一位鸡毛换针的老人,但他们肯定不知道老人的子女没有子承父业,都在城市从事让人羡慕的工作。
做好秧田,开始用冷水浸泡稻种,2至3天后捞起沥干,用温开水过滤一遍,放进缸里盖上厚厚的稻草进行发酵。折一根新鲜的杨树枝插在上面,看到树枝枯萎,稻种也该破壳露白点了。再摊开在大簸箕里晾两天,等白点长出丝芽后,就要撒到秧田里。稻芽的长短全凭经验,需要天天观察,如果稻芽长长了,稍有不慎相互挤压芽会断,撒到田里就成了瘪籽;稻芽短了也不行,田间地头早晚气温低,稻芽就会停止生长。这时候生产队的技术员成了香饽饽,常有人请他到家来指导,并认真咨询相关疑难问题。技术员是认真还是敷衍,完全取决于各家的热情态度。如果泡杯茶、递根烟,那他就会讲得细些;要是再请他小酌一杯,那他肯定会毫无保留地传授经验了。
稻种刚下田时,白天还要有人看着,那时麻雀是农村的一大自然灾害。经过一个冬季的蛰伏后,成群的麻雀开始活跃起来,常常趁人不注意,成百上千的麻雀一起袭来,偷吃撒在秧田里的稻种。因为没有好的驱赶办法,家家户户都派孩子看着,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顶端系着一块布条。坐在秧田边对着盘旋在空中的麻雀轻轻一挥,它们立即就呼啦一下全飞走了。我算是一个不贪玩的孩子,而且对大人们交待的事情总是很认真,时时注视着那些偷袭的麻雀。可有的小伙伴们只顾玩耍,对馋嘴的麻雀放松了警惕,大人们看到秧田里缺失的稻种,不得不再补种一次。
当秧田里的种子探出一点嫩绿后,人们又开始谋划早稻插秧的事宜了。